“呃……桑嬷嬷,妳就去请绿梅姑娘出来一趟吧,老僵着也不是办法。迎春阁一天不开业,损失有多大呀,妳就顺了杏花一回吧。”花富甲开口劝桑嬷嬷。要不是昨晚贪杯误事,将绿梅的事说了出去,还加词渲染一番,他也不至于难做人呀,但愿厉风行此时不在锡安,更别在迎春阁里。
“你,哼,等会儿同你算帐。”桑嬷嬷气愤难平地怒瞪花富甲,交代迎春阁其它花娘多加注意,免得有人手脚不干净,趁乱模走大厅上名贵的袖珍装饰品。“我这就去请绿梅姑娘。杏花,妳给我好生待着。”
桑嬷嬷气急败坏地奔至绿梅的房间,大力地拍起房门,完全忘了厉风行交代过,要她暂时别拿公事烦绿梅,让她能安心休养。
躲避着厉风行脸上的阴霾不快,桑嬷嬷快速地解释着,只见绿梅重叹口气,拿着刚取下不久的黄玉珠钗,困难地想起身下床换下她睡皱的衣裳。
懊来的,还是来了。
“厉公子,能请你回避一下吗?”纵使两人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但现下却是陌路人。厉风行出现在她房内已属不妥,更别说大方地在他面前更衣。
“不准。”
“嗄?”绿梅望着厉风行,娇羞映满粉颊,为苍白的面容添上血色。“可……我要更衣……”
“病还没好,不准去。”
“不……我一定得去。”绿梅借着桑嬷嬷的搀扶走下床挑衣,再坐到梳妆台前盘发;桑嬷嬷接过黄玉珠钗想为绿梅簪上,却被厉风行半途拦劫,抢了过去。
“不、准、去。”习惯听取正面答复的厉风行,怎能轻易让绿悔坏了他的习惯,况且她病成这样,还想逞能?
绿梅缓缓回过头,眼底的无奈与哀愁溢满流泻而出,让厉风行想起头一回见面时,她那盛满万语千言的杏眸,仿佛在向人求救一般,却苦无人能伸出援手。
“我必须去。”
“不准。”
“我非去不可。”
厉风行头一回屈服在绿梅的乞求下,只好退一步让她换上干净的衣裙,再由他扶着走入大厅,确认她不会在病弱的情况下走进湖里。这一幕却让花富甲心里直喊糟;杏花脸上的得意则是愈来愈张狂,迎春阁里的花娘每个皆被吓得合不拢嘴。
这……这不是酿酒女梅儿吗?何时成了迎春阁背后的主事了?
“杏花姨,好久不见。”绿梅虚弱地开口;若不是厉风行扶着她,肯定成了一摊烂泥,软倒在地上。
“果然是妳,绿梅。”杏花睨了桑嬷嬷一眼,藏不住的贪婪与得意让她看起来极为狰狞。“知道这是什么吗?”扬扬手中的卖身契,杏花暗自庆幸当年没把它丢了,往后的成败就靠它了。
“知道。”绿梅身子微微一颤,不堪回首的记忆历历在目,令她痛苦地闭上眼,揪紧身旁厉风行手臂,像攀着浮木似的渴求救援。“那是……我的卖身契。”
厉风行拥紧怀中颤抖的娇躯,心坎上悄悄进驻一抹心疼。绿梅究竟遭遇了什么非人之事?处在迎春阁里,卖身契却在另一间青楼鸨母手上,积累已久的疑问又加深一层。
“很好,妳没忘记。”杏花收起绿梅的卖身契,过于自信的贪婪使她忽略了花富甲拚命使来的眼色。“当年妳私逃一事,我就大发慈悲不追究了,免得大家闹上官府不好看。不过,我的损失妳得赔偿才行。”
“赔偿?痴人说梦!当初要不是迎春救了绿梅一命,她早让妳给活活打死了,今儿个妳还有脸要求赔偿,我呸!”桑嬷嬷忍不住啐了杏花一口。迎春死后,只剩她知晓当年绿梅昏死在门前时,情况有多么惨不忍睹。
“就算我打死她,也没有妳说话的份。”凭着一纸卖身契,杏花有恃无恐,即便绿梅身畔男人的霸气令她有些怯步,也挡不了她想致富的贪念。“总之,绿梅说到底还是我杏花坊的姑娘,只要她肯帮我壮大杏花坊声势,就像当年帮迎春那样,我就撕了她的卖身契,让她能好好地待在迎春阁里。”
“不可能。我不会帮妳的。”绿梅为了取出怀中的单据,不得已将重心转靠在厉风行身上,此举对他们现今的关系来说,委实过于亲密……“迎春姨对我有恩,我才会为她撑起迎春阁的生计,为她完成来不及实现的远景,而妳……”
绿梅摇摇头。就算是事实,她也不想多言他人是非。
“既然如此,还有另一个方法可行。”杏花亮出一根手指头,向绿梅狮子大开口。“给我十万两,我就让妳赎回卖身契,否则……呵,大家就见官吧。”
“妳休想!”桑嬷嬷头一个拒绝。十万两,迎春阁是付得起,只要把醉月湖上的画舫全部出售,但她就是不想便宜了杏花那骚蹄子。“十万两买妳五栋杏花坊绰绰有余,我宁愿花十万两买碎石,把妳活活砸死。”
“没得商量就官府见了。绿梅不肯帮我壮大杏花坊,妳不肯付十万两,我就等着县太爷把绿梅判还给我,让她替我接客赚钱我也开心。”
“我……”
“我付。”一听到杏花打算让绿梅接客,想起她盛愁的眸子不知又会添上多少悔恨,厉风行不加思索地答应付出这笔款项。
绿悔正想说话,厉风行抢先她一步开口,铿锵有力的二字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为何他能毫不犹豫地答应呢?
“不……”绿梅揪紧他健壮的手臂,抬起头迎向他锐利的鹰眸,不懂他为何要做此不划算的买卖,其实他可以置身事外完全不理的。“不……不可以……”
绿梅不断地摇着头,发鬓都乱了。要是让厉老夫人知道厉风行为了她花了十万两,又会有多少蜚语流言来攻击她……
“太好了,这位英挺潇洒的爷真干脆,杏花我——”
“不,你不能这么做,我不值得!”她现在已不是厉府少夫人,就算是,也不值得他做此牺牲。
“不,妳值得。”
绿梅美目微敛,刻意躲避厉风行火炽般的视线,深怕自己在他的话语里迷失。
“杏花姨,我不欠妳什么。”
“谁说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妳想抵赖?”杏花再度拿出绿梅的卖身契挥舞着。早知道绿梅能带来大把大把的财富,当年说什么也要把她找回来供着。
“就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才能明白告诉妳,我不欠妳什么。”绿梅摊开握在手心里的字据,双唇一开,又是轻叹,听得厉风行不自觉攒起眉锋。
“妳用十两银子买下我,迎春姨代我还妳一百两现银。当初妳说弄丢了我的卖身契,无法还给我,所以我请妳立下书契做为日后凭据,妳还记得此事吗?”
“这……我……”杏花一时间被钱财冲昏头,竟然忘了当年收了迎春一笔款子,说要赎回某个花娘;原先她不以为意,想说逃都逃了,还有一百两可以拿,何乐而不为,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杏花姨……我不欠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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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带着她的花娘们悻悻然离开了,留下绿梅的卖身契和一个抹不去的笑柄给迎春阁里的人闲嗑牙。
“她打了妳?”厉风行扶着绿梅回房,将她安置到床上后,搬张圆凳坐到床边,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杏花说过的话。她打过绿梅?
绿梅似乎没有听见厉风行的问话,痴痴地看着手中的卖身契,读过一遍又一遍,彷佛掉入那一段难堪苦痛的回忆里无法自拔。厉风行哪能忍受这等忽视,又怎能放任她自怜自艾下去,抢过绿梅的卖身契,唰的一声把它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