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姊!”紫绫哀求道。
“我知道。”佩仪直视着堂妹温和开口:“紫绫,你堂姊夫有些话要对你说。”
“这或许是老生常谈……”翊德坐在她面前咳了一声清喉咙后才说:“可是我还是得告诉你:紫绫,君亚并不适合你。”
紫绫闭上双眼,无奈叹息道:“似乎每个人都这么说。”然而,实际上什么事也没有。
她努力尝试再解释一遍和沈君亚种种误会和巧合,略过了那个煽情之吻,又说明了帮他整理家务的原因;结果,由筱蝉、佩仪、翊德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紫绫发现自己又白费了一次口舌。
她忍不住询问:“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做了些什么?!让众人这样如临大敌?身旁老是有两、三个保镳在‘保护’他?”
“这……要从何说起?”翊德苦恼地用手拨着浓密黑发。健硕阳刚的男性魅力恰好与沈君亚的阴柔俊秀成对比。“先说去年的……凌安妮好了。”
“凌安妮?那个模特儿凌安妮?”筱蝉诧异。“现在拍三级片的那个‘泳装女王’?”
翊德点头。
佩仪小心翼翼地说:“我听过谣言。说她是为情所困,企图跳楼自杀未遂后,被能干的经纪人送到香港另谋发展。”
“那不是谣言,男主角正是我表兄--舅舅费了点功夫才压住新闻传播媒体。”翊德涩声道。
紫绫心弦为之一颤。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翊德摇头,“我一向不喜欢在背后议人长短,尤其是对方又是我至亲的表兄,因为我母亲守寡时经常回娘家小住,所以小时候我和君亚、雁雪非常亲密友爱。不过老实说,我始终模不透君亚的心思,甚至……有点怕他。”
“怕他?!”众人讶然。
“他虽然只比我大一岁,却早熟叛逆、深沉精明,而且是师长眼中的头疼人物。”翊德回想:“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在他高二的时候,和另一所高中的混混不知怎样卯上了,对方在混战中将匕首利入君亚胸前——。”
他以手指比划:“深入肺叶,紧急送医开刀急救,君亚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在加护病房待了半个月,我只知道情况极不乐观,到了后来进行法律诉讼时才听说案情扩大,原本是不良少年打群架的‘重伤害罪’居然像滚雪球似地变成‘结伙抢劫’、‘杀人未遂’,主从犯一行十多人中刚满十八岁的、有小前科的好几人,十五、六年前的司法风气强调的是严刑峻罚,加上受害者又是沈氏少东,当时舆论完全是一面倒的情况,判为首成年犯死刑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君亚一手策划夸大案情?!”筱婵质疑。“他那时几岁?”
“十七。”翊德摇头,“或许是舅舅盛怒之下导演的也不定,那时我还是懵懂无知的惨绿少年。”
“后来呢?”紫绫不忍地追问:“有人被判死刑吗?”她不由得忆起君亚制服那两个大男孩时,冷酷的表情。
“有。速审速判,两个人被判死刑,两个人无期徒刑,其他的十几年、七年的都有。”
“咻!”佩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太惊人了!”
紫绫打了个寒颤,“可是,他们罪不致死吧?!”
“惊人的还在后头。”翊德露齿一笑,“被告的家属们凑钱上诉、四处喊冤……”
筱蝉打断他的话,“遇上了包青天大人?”
“不是!我表兄突然良心发现,在二审时推翻案情。他告诉法官,其实笔录上所说的被抢去的钱都是他拿去花用得一文不剩。他怕被父亲责骂才谎报被抢。”
“是真的吗?”紫绫问。
翊德耸肩,“只有当事人心里有数。不过法官很生气,问他为什么拖到二审才改口,是不是串供舞弊。那时我跟着母舅去旁听,法庭乱成一团,人言沸扬,君亚振振有词说他不过是想教训对方一下,没想到会害人判死刑。--法官气得差点没吐血!最后以他年幼无知放他一马,当然那群被告也从轻量刑。”
“由此可见……君亚本性并不坏。”佩仪沉吟。
“要是我可不会这么想。”翊德微笑:“我会认为他是随心所欲惯了,把法律规范当儿戏。”
“天生坏胚子。”筱蝉感慨。
三个人的视线又集中在紫绫身上。
“紫绫,光是一个沈君亚,你就已经令我们担心不已,为你捏把冷汗;如果再加上舅舅插手搅局,恐怕谁也无力救你,你得三思而后行。”
“雁雪就是一个惨痛例子,舅舅曾破坏过她的恋情,吓得她至今仍不敢妄动。”
“还是那句老话,紫绫,君亚绝不适合你!”
“除非你能历练到百毒不侵。将恋爱当作游戏。”
众人的忠告令一向好睡的紫绫度过了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天色蒙亮时,她已经到花市批购了店里所需的花卉,整理就绪后便往沈君亚的住处报到。
宴后的客厅虽然凌乱,可是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糟,紫绫慢慢收拾,心底想的是君亚也曾经是一个行为乖张孤癖的少年--她终于了解,为什么在第一次进入这屋子里,会有那种沉寂孤独的冷清感受。
她也曾经是无声世界里的囚犯,听不见所以无法说,眼睛所看的是众人毫无障碍的沟通交流,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轻易地将年幼的紫绫孤立在茫茫人海中的荒岛,直到林敏姑婆注意到她并不是智障、低能儿时才把她从无声的笼牢释放出来。
开刀、治疗、矫正、启蒙,突然清明响亮的世界令紫绫惊疑恐惧。那一年,她七岁,从零岁开始学习,必须加倍努力,与时间竞走一步一步地追上同龄孩子的脚步。
跌倒了,有姑婆温暖的双手在身旁牵引,毫无保留情感润泽她荒芜枯萎的心田。
而沈君亚,是否没有人为他灌溉、滋养心中的梦田,才任它荒凉倾圯以至如此?
伤感缠绵的感触在紫绫心弦上引起共鸣。
大门开启的声音像低声叹息,众人口中的颓唐男子一身雪白衣裤俊逸寒飒,白色是与花草泥土为伍的紫绫鲜少穿上身的颜色,即使是单件白衬衫的搭配,也往往在洗涤后仍带微黄或浅浅渍痕,从来没有过这等皎洁雪白的高贵感。
穿着全白衣裤不仅要有勇气,也要有本事。她想。
“早。”她轻声问候,“我大略收拾了一遍,看起来似乎整理过了,并不很脏。”
“当然。我要他们走时收拾干净,别留下垃圾--但是还得要有人来收尾。”他淡淡说道。
紫绫一笑:“你们公司的同事一定相处得很融洽--宴会好玩吗?”
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无法想像沈君亚在宴会中谈笑风生和同仁打成一片的模样。
“大概吧!”君亚回答颇有蹊跷。“我不清楚。”
紫绫起疑:“你不是主人吗?”
“不!”君亚否认,“我这里是‘公共场所’,每个星期总要这样闹上三、四晚。”
她还未想透此事,沈君亚已缓缓开口:“会不会换水族箱的水?”
紫绫愣愣摇头:“没试过。”水族箱在哪里?
“凡事总有第一次。”他转身往外走,“跟我来。”
紫绫屏声敛气,注视着眼前如梦似幻、玻璃光灿的水中世界,波光流动映照着整个房间有如水晶宫般光彩摇曳。
严格说起来,君亚所养殖的并不是水族鱼类,而是水草。龙须草、凤尾草、水妖精……以及极难照顾的变种网草,穿梭其间的只有寥寥数只小小的霓虹灯鱼当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