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珍妮哽咽地低声说。“我怎么可能忘记?”
她的父亲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许久,这是他前所未有过的态度,使得珍妮几乎忍不住想留下来不回柯莱莫了。他送她走到马前的时候又说:“我相信你的爱琳姑妈一定把你们每个人照顾得好好的吧?”
“照顾我们?”珍妮茫然地问。
“呃……”他连忙暧昧地更正道。“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还常常调制她那些药草配方,照顾你的身体健康?”
珍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模模糊糊地想起爱琳姑妈常常跑到林间去摘一些药草。她正要上马的时候,瞥到莉娜哀求的眼神,于是想到昨天晚上莉娜托人传给她的话。她转身对父亲说:“父亲,可不可以——让莉娜和我一起回去,陪我在柯莱莫过一个晚上?明天我们会一起去看比赛。”
她父亲的脸绷紧了一会儿,然后唇间露出一丝微笑,点点头说道:“你能保证她的安全?”
珍妮点点头。
莉娜和珍妮离开好几分钟以后,梅伯爵和马康还待在帐篷外望着她们。
“你认为有用吗?”马康不屑地望着珍妮的背影,冷冷地说。
梅爵士点点头,平淡地说:“我们已提醒了她她的责任,而那会超越过她对那个屠夫的欲念。她会坐在我们的帐篷里,当着她丈夫和他的人民面前为我们加油。”
马康丝毫不掩饰他对这个异母姊姊的厌恶感。“可是当我们把他杀死的时候,她还会为我们加油吗?我很怀疑这一点。那天晚上我们去柯莱莫的时候,她就要求他原谅她曾经请你把她送到修道院去。”
梅爵士倏地转过身来,目如寒冰。“她体内流的是我的血。她爱我,会屈顺于我的意志之下——她已经如此了,只是她还不自觉而已。”
庭院中闪烁着火炬,站满高兴的家仆和宾客。他们在观看洛伊把高菲的侍从封为骑士。为了要让六百名宾客和三百名家丁臂礼,他们决定将原该在教堂里举行的这项仪式改在庭院举行。
珍妮静静地站在前面观看,这场面使她暂时忘记了悲伤,唇边露出一丝笑意。高菲的侍从名叫巴弟,是一个健壮的年轻人。他跪在洛伊的前面,披着象征性的白色长罩袍、红色的斗篷和黑外套。他已经禁食二十四小时,在教堂里沉思默祷了一个晚上。日出的时候,他还必须对葛修士告解并参加弥撒。
应邀参加这项“装甲”仪式的几位骑士与贵妇依序走上前,每人手里拿着他新甲胄的一部分放在他身侧。等最后一部分甲胄放好之后,洛伊朝珍妮望过去。她的手里拿着两根金马刺,那是骑士身份的象征。除了骑士之外,其他人若使用它都是非法的。
珍妮撩起她的绿丝绒长裙走上前,把金马刺放在巴弟身侧的草地上。她这么做的时候,瞥见旁边洛伊靴子上的金马刺,突然想到不知洛伊在波斯华滋受封为骑士的时候,场面是不是也这么盛大。
面露微笑的高菲走上前,手里捧着最后一样也是最重要的东西:一把剑。剑被放在巴弟旁边之后,洛伊俯身向前,低声问他三个问题。因为声音太低,珍妮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不过巴弟的回答显然很令洛伊满意。洛伊点点头,举起手挥划出一个弧状,一掌打在巴弟的肩上。
梆修士随即宣布教堂对这位新骑士的祝词,四周响起大家的欢贺之声。巴弟站起身,他的马被牵了上来。然后他依据传统不用马镫,跑着跳上马背,骑着它绕场一周,同时抛钱币给在场的佃农。
麦凯琳夫人朝珍妮走过来。她是一个漂亮的黑发女子,年纪比珍妮稍稍大一点。她一面看着新骑士绕场,一面露出微笑。这一个星期以来,珍妮很惊异地发现自己对几个英格兰人颇有好感——而更惊异的是他们竟然也接纳她。
与在梅家堡的婚礼比起来,他们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使珍妮一直心存怀疑。但只有凯琳是个例外,因为她非常坦诚而友善,珍妮从第一天就开始喜欢她,而且很信任她。那时候她曾经笑着对珍妮说:“佃农谣传说你是介于天使与圣人之间的人。我们听说你在两天前曾经处罚自己的管家,因为他责打一个佃农,而且又仁慈地宽恕一个是绝佳投手的坏小孩。”
她们的友谊自此开始。凯琳常常伴在珍妮身侧,帮助她处理事情,指点仆人。
此刻,她又开玩笑地对珍妮说:“你知不知道你丈夫现在看你的表情,就连我那不解风情的丈夫都会形容为‘温柔’。”
珍妮朝她所说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洛伊正被一群宾客包围着,麦爵士也是其中之一,但洛伊似乎非常专心地和他们在谈话。
“刚才你转头的时候他才改看别的地方的,”凯琳咯咯笑着。“不过刚才布劳顿爵士拜倒你的石榴裙下时,他的眼神可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他看起来嫉妒得要死。”她愉快地说:“谁能想得到,我们这位凶猛的‘黑狼’在婚后不到两个月之间,就变得像小猫一样乖了。”
“他才不是小猫。”珍妮月兑口而出,立刻感到凯琳的脸沉了下来。
“我——请原谅我,珍妮。你的心情一定很糟,我们都明白,真的。”
珍妮惊觉到自己对洛伊的私人感情竟然也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尽避已经失和,但一个星期以前他们曾达成协议,当着客人面前绝不会表现出来。“大家都明白?明白什么?”珍妮小心地问道。
“呃,明白明天你将多么为难——坐在你丈夫的这一边帮他加油,而你自己的亲人在场内另一边观看。”
“我不会那么做的。”珍妮平静地说。
凯琳可没那么平静。“珍妮,你不会要坐在另一边——和苏格兰人坐在一起吧?”
“我是苏格兰人。”珍妮说着,但是却觉得胃部有如紧紧打了一个结。
“你现在是蓝家的人——即使上帝也认为一个女人应该追随丈夫!”她热切地抓住珍妮的肩头说道:“你不知道如果你公然站在他对手的那一边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珍妮,这里是英格兰,而你丈夫是——一个传奇人物!你会使他成为笑柄!而原来喜欢你的人都将瞧不起你,同时也会怪你的丈夫无能管束自己的妻子。求求你,我请求你——不要这么做!”
“我——我必须去提醒我丈夫注意时间了。”珍妮找着借口说。“我们不知道今天晚上会有这么多客人,而且还有一些属臣要等着宣誓效忠。”
站在珍妮身后的两个佃农仿佛被人打了耳光一样,冲到和十几个家丁在一起的铁匠面前。一个人难以置信地说道:“夫人明天要和苏格兰人坐在一起。她要对抗我们!”
“你骗人,”一个年轻的男仆说道。昨天他的手被烫伤,珍妮曾经替他细心裹伤。
“她绝对不会那么做的,她是我们的人。”
“爵爷,”珍泥走到洛伊旁边,洛伊立刻中断和麦爵士的话,转过身来看她。“你说过……”珍妮说着,无法忘记刚才凯琳所说的话。似乎,他的眼神的确含有某种意味……
“我说过什么?”他静静地问。
“你说通常在比赛前,每个人都要早睡。”珍妮说着,脸上又恢复自威廉死后那种有礼而漠然的态度。“如果是那样,你最好趁早举行宣誓效忠的仪式。”
“你不舒服吗?”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