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兄弟中的长子亚力将接收她原可继承的位置。要是亚力人好心眼好的话,这件事或许还不会让她那么难以接受,但偏偏他是个善扯谎的邪恶之人。珍妮知道他的为人,但她父亲和其他家人都不知道。他来到梅家后,就开始到处散播有关她的谣言,而且绘声绘色地加油添醋,使大家都信以为真,于是不到一年内他就使得整个梅氏家族的人都反对她了。失去族人对她的喜爱,对她是个无法忍受的伤害。即使现在,当这些族人全然漠视她的存在时,她也不会再为自己不曾犯过的事向他们求情。
威廉是次子,和莉娜一样温柔胆怯。而最小的马康则和亚力一样狡猾阴险。
“院长还说,”她父亲又说。“你很仁慈,也很温柔,然而精力也很旺盛……”
“她这么说的?”珍妮把自己的思绪由三个异母兄弟身上拉回。“真的?”
“嗯。”这个回答原该使珍妮高兴起来,但是她看到她父亲的脸越来越阴沉,就连声音也绷紧了。“你能放弃以往那种异教徒作风,变成现在这样子是很好的,珍妮。”
他住口不言,仿佛不能或不愿意再说下去。珍妮柔声敦促道:“你为什么这么说,父亲?”
“因为,”她父亲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全族的未来都要依赖你对我下一个问题的回答。”
他的话使珍妮欣喜得昏了头:全族人的未来都依赖你……她高兴得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好像她在山头所做的白日梦一样——想着她父亲来找她,说:珍妮,我们族人的未来要依赖你,不是你的异母兄弟,是你。这正是她日夜盼望赢回族人感情的时候。在她的白日梦里,她常被赋予重大的任务,立下勇敢冒险的功勋——譬如夷平“黑狼”的城堡,只手就把他逮住之类的。无论多么艰险的任务,她都会毫不迟疑地接受。
她望着父亲的脸。“你要我做什么事?”她急切地问道。“告诉我,我会答应的!我会做任何——”
“你愿意嫁给费艾利吗?”
“什——什——什么?”梦中的女英雄珍妮吓得张口结舌。费艾利的年纪比她父亲还大,是个古怪又可怕的人。自从她由小女孩发育成少女时开始,他就常用那种眼光看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珍妮的秀眉蹙在一起。“为什么?”这个向来毫不迟疑的女英雄问道。
她父亲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我们在康瓦耳打了一场败仗,姑娘,损失了一半的人。亚力战死了。他死得像个梅家人,”他骄傲地加上一句:“奋战到底。”
“我很为你难过,父亲。”珍妮说道,然而心里一点也不为使她生活痛苦不堪的异母兄弟感到悲伤。现在,她希望自己也能有所表现,使父亲以她为荣。“我知道你爱他就像亲生儿子一样。”
她父亲微微点头,然后又转回原来的话题上。“我们家族中有许多人都反对为了詹姆士王到康瓦耳打仗,但他们还是跟我去了。英格兰人都知道我们族人参战是受我的影响,现在那个英格兰国王想要报复。他派了‘黑狼’来苏格兰攻打梅家堡。”他的语气中夹着痛苦的意味。“我们现在没有办法防御他的攻击,除非费家人来支持我们应战。费家对其他十几个家族的人也有足够的影响力,可以迫使他们来加入我们。”
珍妮的脑筋在转着:亚力死了,而那匹“狼”要来攻击她的家……
她父亲粗硬的声音把发呆的珍妮唤醒。“珍妮!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费艾利已经答应和我们一起应战,但条件是你要嫁给他。”
由于她母亲的关系,珍妮是一个女伯爵,也继承了足以与费家相抗衡的庞大产业。
“他要我的土地?”她几乎是满怀希望地问着,想起艾利一年前来修道院“礼貌性拜访”她时,那双贼眼在她身上游移的神情。
“不错。”
“我们不能就只把土地给他当回报吗?”她在绝望中提出这样的建议,情愿为了家人牺牲。
“他不答应!”她父亲生气他说。“他不能让自已的人去为其他家族的人打仗,然后又接受你给‘他’个人土地当酬报。”
“但是他如果真的想要我的土地,总有办法——”
“他要的是你,他派人到康瓦耳传话给我了。”他打量着珍妮的脸,当年平凡的小女孩如今已变得具有一种不凡的美。
“你现在长得和你母亲一样了,姑娘,足以刺激一个老人的胃口。”他提醒她:“你常常求我指定你为继承人,说你为了家族愿意做任何事……”
想到自己要把身体、整个生活交给一个她直觉上就会退避三舍的人,珍妮的胃不禁打起结来。但是她扬起头,勇敢地迎向她父亲的目光。“好的,父亲。”她平静地说道。“要我现在就跟你去吗?”
他脸上既骄傲又宽心的神情,几乎使她认为她的牺牲似乎很值得。
他摇摇头,说:“你最好和莉娜留在这里。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马,而且得先赶回去准备应战。我会传话给费艾利,然后再派人来接你到他那里。”
当他转身上马的时候,珍妮忍不住冲动,做出一直想做的事,走到原来都是她的朋友和玩伴的族人行列之前。她希望他们已经听到她愿意下嫁的事,说不定这样可以化解他们对她的轻蔑态度。她在一个健壮的红发青年的马前停下来。“你好,贾雷纳,”她说道,露出迟疑的微笑。
“你的妻子还好吗?”
他的脸绷着,眼光冷冷地掠过她。“还好吧!”他简短地答道。
他曾经教她钓鱼,当她掉到河里时又跟着她一起大笑,此刻却明显地排斥她。珍妮强咽下一口苦水。
她又转头看着在雷纳旁边的人。“你呢,柯迈可?你的腿还疼吗?”
他的眼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望向前方。
她又走到后面一个满脸憎恨之色的人前面,伸出手来,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卡加里,你的贝姬淹死已经四年了。我现在可以发誓,就像当初我对你说的一样,我没有把她推到河里。我们没有吵架,都是亚力在说谎——”
卡加里铁青着脸策马走开。然后,其他的人也都不看她地自她身边骑过去。
只有族里的老军械师约舒把座下的老马拉到一旁,让别人先骑过去。
他俯身向前,用满是老茧的手轻抚她的头顶。“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姑娘。”她望着他的眼睛,不禁泪水盈眶。“你的脾气是很大,那是无可否认的,但即使在小时候你也知道如何控制自己。卡加里和其他人也许会被亚力那天使般的面孔欺瞒,但我老约舒不会受骗。你不会看见我为他的死而难过的!有威廉当主人,我们族人会好一点。卡加里和其他人——”他安慰道。“他们会明白的,只要他们明白你是为了父亲和他们才嫁给姓费的。”
“我其他的异母兄弟呢?”她哑着声音问,试图转变话题以免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他们走另外一条路回家了。我们不能确定‘黑狼’会不会在路上突袭,所以离开康瓦耳后就兵分两路了。”他又拍拍她的头,然后策马前行。
珍妮站在路中央,茫然地看着族人骑马远去,消失在路的转弯处。
“天要黑了,”莉娜在她身边,语气中满是同情。“我们该回修道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