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一凛,二话不说就立即越过青绫,直闯淳临的闺房。
欸?青绫傻住,回过神时,她转过头,只见他人已推门而入。
急促的步伐越过外厅,转瞬便已来到寝房,他敞门,却见淳临正坐在桌前,专心做女红的模样。
“我以为你抱恙了。”
步近她,他的黑眸紧扣住她微讶的清丽小脸,掐紧了双拳,他忍住了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
从愕然中回神,淳临没料到他连门也没敲就硬闯进来,顿时慌了手脚。
“我……若抱恙,会请卜太医过来,申哥哥别操心,我会把自己照料好的。”
勉强掀唇,她放下了手上的活,自梨椅站起,主动拉起他的手。“申哥哥,我有话想对你说。”
反握她的小手,他将她的纤柔紧紧包裹掌中,暗付着,这辈子不可能放开这个女人。
熟悉的温暖从他掌心蔓延开来,有别于以往的细腻窝心,如今,她只觉心坎酸涩,想着这或许是最后一回的温暖,几乎逼出了她的满心不舍与泪水。
按着她的话,他与她并肩而坐,深邃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而她却低垂着脸,不肯看他。
“我听府里的丫头说,她们会把闲时做好的绣活送到外头的布行卖去,我也想试试看。”
“你不必做这种事。”祺申皱眉。堂堂一个和硕公主有必要这么委屈?
“其实很多格格出嫁了以后,都会这样干活帮补。”毕竟长年受尽嬷嬷的压榨,她们纵使无奈也得出卖劳力维持生计,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你有需要的话,大可跟我说,我不容许你这么做。”霸道的言辞渗出了薄愠,他脸色极为不悦,不懂她有必要为了那点银子操劳吗?她想要的,他都能给她。
“我不想依赖你。”抬起脸,她的目光坚定而温柔。“我连皇阿玛的例银都不想领了。”这些娇生惯养的日子,她过腻了,也活怕了。
祺申沈默着,思索她语中的深意,渐渐绷紧了心弦。
“可以的话,我还想把书画送去书坊试试,这都是我小时候想做的事,额娘曾恼过我的想法,认为我满脑子都是铜臭,但仔细想想,谁不靠劳力换取所需?我想做的,不过是最平凡的事。”
额娘走了,她再也不必顾虑些什么,能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她一直难求的福气。
“除了针绣和书画,你还想做什么?”他问道,想了解她的全盘想法和计划。
明白她想活得更积极更有意义,但,为何他心却有隐隐不安?
抽回自个儿的手,淳临站了起来,而他也跟着趄身,随她纤丽的身影往书柜迈去,当她回身时,他手上多了本书册。
紧盯着那早该交还的册子,她唇边犹挂着一抹浅笑,视线却不争气地模糊起来。“我都整理好了……”如此一来,就能断去所有牵绊了吧……
看不见她水眸里的复杂情感,但祺申还是能瞧出她想跟自己划清界线的心意。
“不再帮我绘图了?”艰涩地问出口,他忽尔觉得愤怒,整张俊颜转至铁青。
即时摇首,淳临好怕自己会反悔当初的决定。“往后……咱们大概都很忙吧,你要顾着书馆,还要照料锦园,而我——”
“我可以不要锦园。”冷硬地打断她的话,他的冷静和耐性濒临瓦解。
这就是她今后的计划,他听懂了,而他将不在她的计划里,她的生活可以没有他的存在,更甚至,她要把他彻底摒除于她的生命外。
揣测而来的心思,教他恼怒得几乎掐碎了手中的册子。
敛下的眼睫始终不教他目睹自己真实的情绪,她难堪着、静默着,首次跟他相对无言。
窒闷的空气横陈于他们中间,片刻,他放弃了与她僵持,道:“临儿,我不是皇上。”
一语戳破了她心底最大的隐忧,她苦笑着,泪,早爬了满腮。“申哥哥……我很感谢你陪我走过那么难熬的路,真的很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他的无声偎随是她在那段时日里的最大支柱,但她明白不该倚赖,愈是沈溺,便愈教她惊惧失措,她不愿让自己……惶惶活在离不开他的日子里。
她的由衷感激登时惹来祺申的狂怒,他霍地甩掉册子,一把攫住了她的柔荑,拥抱的力道野蛮得几能揉碎了她。
“你对我只有谢谢两个字?”难以自制的忿懑摧毁了他的理智,他怒红的双目有着狼狈的难堪,早被她一再疏远的态度拉扯得心撕魂痛。
失控的盛怒,伴随而来的是淳临凄楚的哭音。她推拒他的怀抱,想逃离他的掌控,不愿再对他有所眷恋。“不可以的……你我皆心有所属,不可能的……”道尽了言不由衷的同时,心间溅起的碎裂之声,皆化作她疲弱的啜泣。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吗?”像被人痛揍了一拳,他嘶哑的嗓音藏匿着抑压的痛苦,直想把她心上的男人狠狠抹掉,却又无法将护恨迁怒至她身上,他做不出伤害她的事情。
她的心好酸好酸……回不去了,她疲惫得连最初最单纯的关系都不想要了,强求不来的事,不管她花费再多的力气也只得徒然时,她只能选择放下执着。
“我无法再信任任何人了,我不要像额娘那样,被承诺了那么多,最后却落得被抛弃的下场,你知道皇阿玛的无情让我看了有多寒心吗?”淳临哽咽着道出心底的忧惧,换作从前,她不会那般在意他是否只爱着自己,总想着只要他待自己好,便已心满意足,是额娘的前车可监,告诫她绝不可把心付托在不爱自己的男人身上。
得不到他的满心爱恋,她没信心也没办法跟他安稳地走下去,白头偕老是她的心愿,但若然他不能独锺她一人,那么,她宁可把一切放弃掉。
“我说了,我不是皇上,我绝不可能抛弃你!”
他明白她的恐惧,怕他要了她,日后会像她皇阿玛那般反悔誓言,她太低估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稍稍拉开彼此的距离,祺申弯,与她泪痕交错的小脸平视着。“临儿,我真后侮当初对你讲的那些鬼话。”假如不是他先坦然一切,她也不会对他剖白所有。
爱上她,是他当时始料末及之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免除了那些枝节,他们是可以很幸福地走在一起的。
眨动泪眸,她凝睇他眼中的苦涩,不解他的话。
轻柔拭去她的泪珠,他炯烈的黑眸深看她漾着惑然的水眸。“若知道我会有爱上你的一天,我不会在那天告知你关于淳颐的事。”
那天的互敞心事,成了他们今日的绊脚石。
“你说什么?”是她听错了吗?心湖泛起了暗涌,她却不敢再对他抱有希冀。
“我爱你啊,临儿。”教她震慑心魂的字句连着他灼热的气息,一并拂上她颤抖的朱唇,他俯首吻上去,却被她偏首避开。
撇首的那刻,只有她自己听见了芳心沦陷的声音。
“那淳颐呢?她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她难掩芥蒂,那是她一直不允许自己去计较的问题,但到了这节骨眼上,要不计较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没有你的话,我会一直以为自己是真的爱她。”重新攫回她的身子,他把她紧紧搂住,不让她再逃离。“我遇见她的时候还很年轻,对她是一见倾心,然后我同情起她的过去,可怜她当时的处境,但那不是爱情,只是一时的见义勇为罢了。”
如果真的爱淳颐,当年一听说她离开京师了以后,他就该不顾一切地出外追寻她,但他并没这么做,只是为她终于摆月兑了苦困而松口气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