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扮,我打听个人。”起初,她的穿着打扮真的让他以为她是个俊俏的男孩,他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柜台上,微笑地看着她。
“对不起,小店只卖干货,不卖人。”她挥挥手赶人,一脸的不耐烦。
“贤芋,老规矩,我买完菜再过来取。”一位挎着篮子的妇人领着儿子,在店门口喊了声。
“放心,知道了。”方才还在脸上的不耐烦立即消失无踪,她瞬间换上笑意,铲了半斤花生熟练地包好。
“她要的是咸鱼吧?”他月兑口而出,好意提醒。
“你买不买东西?!不买麻烦滚出去!”她从柜台里拽出把大大的扫帚扛在肩上,接着,她运动手指,发出嘎嘎的慑人响动,“还有,你刚刚吃了小店七个榛子,十六颗花生,共九厘半,四舍五入整一文,滚之前先把账结清!”
“贤儿!”危急关头,师父渊瑞赶到。
“干爹!”她看着滚进店内的圆滚身躯,诧异得合不拢嘴。
“才多少年的工夫,我的小贤芋竟然长这么大了?!”渊瑞隔着柜台一把揽过瞠目结舌的贤儿,用他高低起伏的哭唱功夫,感叹着岁月如梭,“想当初——”
他轻咳一声,上前拍了拍师父多肉的肩膀。
“哎呦,谁!”渊瑞抚着心口,吓了一跳,看清徒弟的一张脸,才常舒口气,“臭小子,是你啊。”
“你叫人家‘小咸鱼’?”他挑着眉,抬头瞥了瞥柜台上方吊着的串串咸鱼,再扭头看看她。
“来,晨儿。这里是你师叔的地盘——对了,一直忘了告诉你,你还有个傻不啦叽的路痴师叔。这就是你师叔的女儿,我的宝贝干女儿祝贤芋。”一把拉过自己的徒弟,用力拍着他的肩,渊瑞捋着唇边细胡道。
“煮咸鱼?!”忽然多了个师叔不奇怪,眼前的“他”是女孩家也不奇怪……他的眉毛扬得更高,长久的抬头盯视着房梁上挂的咸鱼干。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女孩“别致”的姓名。
她看看他的表情,再顺着他的目光一齐看向房梁上干干扁扁的咸鱼干。愣了下,她忽然满脸怒容地立起浓细的两道俏眉,举起扫帚,将他扫地出门……
倏地,他感觉胸前伤口剧烈剜痛,刺在心口的短剑被猛然间拔去。
他飘散的神志被收回体内,周身血液凝固、逆转、接着,开始缓慢流动……
他知道,他再一次被师父救回了性命。
☆☆☆
不知过了多久,裳于晨缓缓睁开双目,发觉自己已身在客栈,正靠躺在卧榻之上。
夜,似乎很深了,可这间客房却灯火通明。
“裳于晨?!”贤儿不置信地低呼,双手模上他脸颊,感受他苍冷面容渐渐回复的温热,“你真的醒了?不是诈尸?是真的醒过来了?”
他无奈地扯动唇角。他知道贤儿在担心他、她为了他死又复生而庆幸。但她就不能说点温情的话语来表示她很惊喜吗?他吃力地抬起手抚上贤儿面容,强忍着胸口的剧烈疼痛,轻道:“是,贤儿……不是诈尸……我真的醒了。”深深地、谨慎地吸了口气后他轻问,“我……睡了多久?”
“四天。”贤儿伸出四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很……久。”
“没错。”
“师父他……”
“干爹去了药王那里为你找解药。”
渊瑞认为叶依既然是存心置徒儿于死地,那她手中根本就不可能有解药。拔下裳于晨胸口短剑,看他性命暂无大碍,渊瑞便不愿多浪费时间,干脆直接去找药王寻配解药。
“对了——”贤儿顿了半晌,接道:“你弟弟醒来后,正好撞见干爹拖着你回来。他看见你胸前插把剑,‘大黄——大黄——’地喊了两声就晕过去了。”贤儿侧头看他,蹙眉问道:“你有个绰号叫大黄吗?”
他忍不住笑了,却不慎牵动了胸前伤口,缓吐口气,他接道:“他现在怎样?”他的伤一定把渝沛那孩子吓坏了。
“在隔壁,看人。”
“看人?”
“就是给你一剑的人啊。”贤儿抬手在他胸前比划着道,“她为何要杀你?”
“江湖上的事,因果报应而已。你不该知晓太多。”他淡淡几个字带过,不能解释太多,不愿提起更多。
贤儿看着他,抿了抿娇俏红唇,不再追问,转身走向门边的盆架。
突然,门被“砰”的一声被撞开,应渝沛跌跌撞撞地冲闯进来,贤儿敏捷地闪过他。只见他直奔榻前扑跪,泪水顷刻间流了满面,他呜咽开口:“大皇兄,我方才打盹,梦到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大皇兄!我——我以为你死定了……我、我、我——”哭得一塌糊涂的渝沛“我”了半天再说不出一个字。
裳渝晨费力地抬起手无言地抚模他的头,安慰被吓坏了的弟弟。
“擦一擦鼻涕吧,小子。”一块巾帕不偏不倚地砸在渝沛脸上,“离天亮还早得很!你喔什么喔!”贤儿边说边拿起另一块巾帕用温水浸湿。
渝沛一下一下地抽泣着,用毛巾使劲擤了一下鼻子,抽噎着开口:“大皇兄——”顿了顿,他捂住嘴,瞟了瞟贤儿。他真笨!一定没有人知道大皇兄的真正身份,他这一声“大皇兄”岂不是全露馅了?!
“裳于晨,你到底有几个绰号。到底是大黄还是大黄熊?!我以后该叫你哪一个?”贤儿说着走到床榻,坐,用巾帕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面容。
“哪一个也不许叫!”裳于晨轻按住游移在自己面庞上的小手,哭笑不得。他温柔地望着她,让她灵动的双眼停驻在自己眼中,低声接道:“我只准你叫我名字,懂吗?”
和他良久对视,她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再次变得陌生。她愣忡地看着他,试图解读他郁黑双眸中隐含的意义。但是,那双瞳中除了看到她自己的影子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似乎承载了太多东西,多到让她很难模清、很难弄懂……
“那个——大哥!”渝沛试探的低呼不识时务地响起。
贤儿回过神来,将帕子丢在裳于晨脸上,倏地站起身,走到桌几前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下去,却仍掩盖不了自己的慌乱。
裳于晨拿下覆在脸上的巾帕,下意识地低咳一声,不料却再次牵动了伤口。他痛得蹙眉,不禁痛呼出声。
“弄疼了伤口?裳于晨,你太笨了吧!你到现在还记不清自己身上被人开了个洞吗?!”贤儿急忙抓起桌几上的瓷瓶,奔到他跟前,倒出粒丸药喂他服下。干爹离开前叮嘱她,他若伤口疼痛,吃下这药丸便可减轻,“你以为你真的死不了了吗?别忘了你的毒还未解!”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一直被裳于晨体内毒素牢牢地攥紧着,坐立难安。
她怕他会随时毒发,她怕会眼看他被毒药折磨死而束手无策,她怕好容易醒来的他再合闭上双眼从此后永不睁开,她怕他的音容、他的笑脸、他的气味、他的可恶、他的玩笑、他的慵然从此不再出现在她眼前、身侧,她怕……她怕自己平生第一次这么多的怕……
“毒?!大——大哥,那个女凶手还给你下毒?!”渝沛睁大眼睛喊道。
“渝沛,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毒死不了人。”裳于晨略微沉思,忽而轻轻开口,“我要见她,把她带来。”
☆☆☆
叶依显得很憔悴,她被贤儿点了穴道,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情绪。而从她背部传来的剧烈刺痛却让她的眼神不能尽兴地表达对他又一次未死的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