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望舒发出低低笑声,越笑越止不住,彷佛极开心。
姜守岁被他拉着跌坐在他大腿上,抱着像个孩子般欢笑不停的男人,她一颗心亦随之飞扬。
“我好看吗?”他忽而问,含笑的眼中清亮亮。
“很好看啊……”像被催眠,她喃喃回答。
“我永远这么好看,岁儿就永远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好吗?”
她眉间一动,有些迷惑。“唔,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你?”
他下巴搁在她肩头上,“你看着我时,好像我是你心中最美最好的。”
噢——姜守岁内心哀喊了声,觉得又被男人三言两语撩拨到。
“可是最美最好的那个人,其实一直是你。”他慢悠悠作结。
噢噢——这招后劲太强,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路望舒,你果然是妖孽!”轻嚷着,她勾住他的肩颈直接亲上去,夹带着银铃般的笑音。
今晚野宿的这座秘境山谷小小的并不大,入口本就隐密,等马车拉进来后,再放落之前设置的木石围栏,一下子都成自家庭前的园子了。
姜守岁升起火,为两人炖了锅蔘须枸杞干贝粥,主要是想给路望舒补补气血,干贝、蔘须等等的干货类食材方便携带,所以备了不少。
此际两人已用过晚膳,还喝了点自家酿的果酒,姜守岁用铁桶盛了大半桶的涧水烧热,再兑些冷水进去供两人净面漱洗,也能简单擦拭身子兼泡泡脚丫子。
从马车内取出摊平在草地上的四方大织毯成为路望舒的最爱,漱洗过后他就大剌剌躺在上头,抬高双臂枕在后脑杓,他大爷敞着襟口、散着青丝,翘起二郎腿晃啊晃,惬意到只差没哼出小曲儿。
姜守岁极爱看他放松的神态,清俊姿容在闲静中有着不一般的美感,让人静静瞅着都要跟着牵起嘴角,她看得都有些出神。
以往督公大人顶着一个太监的身分在那儿,不会有姑娘家跟她抢,往后可就难说了……虽然苦恼,还是偷偷乐笑。
她走回马车抱下一条薄被,果足踩上织毯,摊开被子盖在他身上。
“尽管是夏季时分,入夜后仍颇有凉意,阿舒气血还没完全恢复呢,可别又着凉,至少……至少肚子得盖好被子。”她拍掉他想掀开被子的手,丽眸横瞪过去,果然某位大爷就乖了。
“岁儿瞪人的模样儿真好看。”
当真随口一出都在撩拨人,而且撩得万般自然才叫狠。姜守岁忍笑推了他一下,跟着与他肩并肩躺在一块儿。
这座天然秘境可见美丽的苍穹,小小山谷四周高起,他俩彷佛是坐井观天的小蛙儿,但顶头上那一片天星辰满布,黑蓝色的天幕缀饰着无数光点,还有飞星斜斜划过,就算“坐井”也自得其乐得很。
一条薄被原来都堆在他身上,姜守岁望着星空,望着望着都有咽意了,乖乖不动的男人在这时把被子摊开,将她的身子卷了进来。
四目相接,他但笑不语,瞳底流转着怜惜。
见他笑,她本能也笑了,心不设防,于是藏在心底的话自然问出,“阿舒不后悔吗?”
他表情微顿。“为何事后悔?”
姜守岁轻哑道:“当时甄栩伏法后,永州甄氏随即败落,太后一党再无重起之力,这一年多来外戚势力遭严重遭削弱,你……督公大人所带领的阉党形势大好,比任何时候都好,加上弘定帝视你为心月复,你若有心翻云覆雨,想一手遮天、把持朝政都不是难题。”抿抿唇,她问:“就这样离开,连个体面的饯别礼都省去,且还是『死无葬身之地』,你真不悔?”
路望舒重新躺平,直直望着闪烁的星辰,悠然徐缓道:“你也说了,太后一党再无力重起,外戚势力总算消停下来,那之后呢?”他微微勾唇。“伴君如伴虎啊,皇上即将大婚,对皇权集中一事越发重视,如今外戚势微,接下来自然要回头打压阉党的势头,我该做的事已然办妥,能帮他的也尽力相帮,此时离开再好不过,君臣之间还是别闹到撕破脸。”
姜守岁想了想,轻应一声。“嗯,我懂了,要是走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那一步,那就真的太惨。”
他扬眉瞥了她一眼,浅浅露笑。“而且我还得『死』得越惨越好,瞧,活生生遭雷击呢,这是天道要收本督,最后让督公大人落了个『尸骨无存』的结局,多么具警世意义。”
姜守岁闻言笑到不行,轻推他臂膀一把。“把自个儿安排出那样的死法,你还得意极了?”
他确实一脸洋洋得意,面对着她丝毫没打算掩藏。
路望舒拉住她一只柔荑,把玩着纤秀的五指,一会儿才启唇出声,“岁儿问我后不后悔?我只后悔上一世为何就那样放你走,在惹你伤心难过后,为何没能追上去乞求原谅……”
感情涌动,姜守岁反手握住他的大手,捏了捏。“那这一世你乖乖跟着我,我就原谅你,不跟你计较了。”
用来煮食烧水的火堆仍未熄灭,火光照到这边来已显微弱,但还是看得见他的五官表情,他眉目俱柔,喰着笑的俊脸是那样好看。
“好。余生都跟你走。”最后一字是贴着她的唇瓣道出的,他翻身将她困于身下,薄被纠缠着彼此,两人的腿亲密地缠在一块儿。
喜欢他的嘴、他的吻、他的气息,姜守岁勾着他的颈项温柔回吻,边呢喃般道:“阿舒先跟我回一趟清泉谷,女谷主前辈……早该带你拜会她老人家,清泉谷……你会喜欢的。”
四片唇稍稍分开,路望舒贴着她的颊面轻喘低语,“去清泉谷的途中会经过我的一处田庄,岁儿可要顺路去看看?”
他突如其来这一问,问得姜守岁陡然怔住,两只小手刚好扶着他的脸,便直接将那张俊颜推开一点点距离,盯住他的眼睛。
“你的田庄?除了交给我的那三张大宅子地契以及一堆价值不菲的玩意儿,你在外边还有庄子?”
路望舒撑起上身,点点头,青丝如波,“是有一座,良田千顷有吧,每年的收成颇丰,当年置办时是由旁人出面,之后就交给管事们管着,我曾去过两回,都是短暂停留后便离开,管事们知道我是田庄的东家,并不知晓我的底细。”
姜守岁跟着撑身坐起。“所以相对来说,这座田庄对你而言甚是安全,不管明面上或私底下,与锦衣卫和督公大人没有丝毫牵连……等等!”脑袋瓜忽地用力一甩,把重要之事重新抓回来,“阿舒,你是大贪官耶!”
路望舒挑起单边眉角,把长发整个撩到身后,摆出痞样。“本督好歹是个总领提督,是正一品大员,底下管着那么多孩子,要是不贪,怎么在宫中和朝堂上混出名堂?怎么跟人家在外头博奕?”
“唔……还好还好,只是贪官,不是污吏。”姜守岁很快自我安慰。毕竟她家这位爷本就不是善茬,贪权又贪财,贪归贪,行事还在正轨上。
姜守岁模模他的脸,认命叹气。“没法子,谁让我偏偏喜欢你呢,是我自个儿看上的,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阿舒是只妖孽、是个大贪官,在我眼里仍然美得像朵花……哇啊啊——阿舒!”
她讶呼,因为男人不仅扑倒她,还非常“下流”地动手动脚。
薄被子不知被丢到哪儿去,随即她腰带被扯掉,前襟松开,男人的大掌贪婪探入,生着薄茧的手贴着她的肌肤恣意揉捏。
她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抓着他的小臂,心里好气也好笑,安抚般软软唤了声。“阿舒啊……”
路望舒手劲终于放轻,但仍然黏在她身子上,慢慢点火。
他俯视着她,神态专注,眼底腾着渴欲的火,有种极度的迫切却被压抑着,感觉到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才从唇齿间挤出声音——
“岁儿说我贪,我确实是。往后,我就贪着你。”
她中衣的带子被扯开,裤头也松了,突然间底下一凉。“阿舒?”
“我在。”他低哑应声,用身体力行让她知道,他确实在。
不再压抑,迫切感被释放出来,瞬间烧成一片火海。
满天的星星看着他俩,一闪一闪的光点彷佛替他们感到害羞,又像远远守护着这一双人。
*
第十四章 余生跟你走(2)
野宿在秘境山谷的这一夜,男人闹到很晚才肯消停。
清晨,姜守岁迷迷糊糊醒来,就见山涧中有人悠然漂浮其上,是她家男人,根本无畏涧水冷凉冻人,他光果着身躯,脸色红润,神采奕奕,经过一夜的“阴阳调和”几乎是索求无度了,他状况竟是大好。
反观她……无数的欢愉过后,骨头像被拆掉重组一般,哪儿都不对劲。
幸得他颇有自觉,知道要把赶马驾车的活儿揽下来,一早还生了火烧水煮食,换他伺候起她来。
离开秘境山谷,马车再度出发。
在回清泉谷之前,姜守岁当真想去路望舒所说的那座田庄一游,后者自然照办。
以马车代步的话,田庄距离清泉谷大约还需大半天的路程,庄子占地不算太广,广的是良田千顷,说白了,田庄的东家根本是个大地主。
听说还挺佛心来着,除了雇用农民上工,给银钱还管吃管住,亦提供农田租赁,赁金算得便宜,田里产出的庄稼则全归农民所有。
因此当大伙儿听闻东家夫妇来到田庄巡视,好些人特意送礼过来,礼物也妙得很,有活生生的大白鹅一只,有刚从田里扛过来的大冬瓜一长条,有鸡有鱼,有新米和新茶。
田庄的大管事忙着将上门送礼的百姓请走,急得满脸赤红,实没料到东家会来得如此突然,且是夫妇俩一同现身,更让人手足无措。
一旁坐在大厅正位上的姜守岁看得心中直笑,便假借端杯喝茶的动作,低声对坐在茶几另一端正位上的男人说——
“原来阿舒这样佛心,对雇工和农民们这么好,谁再敢说你贪,我跟他拼命。”
她搁在茶几上的一只手被男人抓在袖子里又捏又掐,凤目横将过来,像在说“敢明目张胆说本督贪的就只有你,还想跟谁拼命?”。
姜守岁内心持续发笑,也捏一捏、掐一掐他,力道轻轻的,无声讨好。
他颇觉受用,眉目间软化下来,一会儿低声回应,老实道:“不是我佛心,是我全然不懂行情,大管事说田庄如此便能年年有余,我乖乖听他的,结果遭坑杀,所以真正佛心的是咱们大管事,根本是在劫富济贫。”
要死了!
姜守岁这会儿没能忍住,当场喷笑兼喷茶,手中茶杯险些砸地,惊得那位大管事抓起袖子直擦汗。
田庄上的庄稼种类太多,整座庄子的运作也有许多眉眉角角,姜守岁这一次没能看完全部,想着之后也许就与路望舒在田庄住上一段时候,此处距离帝都与清泉谷皆不会太远,进可攻退可守,着实是个好所在。
三天后,马车离开田庄,直接朝清泉谷而去。这是路望舒头一次入谷,也终于让他见识到如何入清泉谷。
笼罩四周的女乃白浓雾似天然形成,亦像人为之举,他们下了马车徒步前进,姜守岁一直紧握他的手,叮嘱他务必紧跟着她的脚步和落地的踩点。
所以又是奇门遁甲之术!
路望舒心头凛然,见如影随形的浓雾随着他们踩踏的步伐正一块块消散,当真是一块块的,可以拆解组合似,至于眼前景象则越来越清明。
“不用管马车和马匹,等我们顺利入谷,一会儿会有人帮忙把马车和两匹马弄进谷里。”她回头对他笑,像要安抚他。
他收拢五指紧了紧她的柔荑,颔首亦笑,问道:“谷口处设置的机关一样出自老太公之手吗?”
姜守岁牵着他继续迈步前进,自然而然答道:“不是老太公,这座机关复杂无比,老太公在世时也说自个儿造不出来,这是女谷主前辈的手笔。”
闻言,路望舒心头又是一凛。
“阿舒会喜欢上清泉谷的,还有女谷主前辈啊,她什么都懂,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话音略顿,跟着低声喃喃。“唔,也许不是人也说不定……”
姜守岁没牵人的那一手搔搔耳朵,回眸又是一笑,“这儿是我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是我的故里我的家,今儿个带阿舒回家。”
他随她踩上最后一个点,抬眼看去,雾气散尽,一道足可让两辆大马车同时交会的谷口呈现在前。
路望舒本能地再往里端望去,谷口的那一边竟是黑压压一片,来了……好大一群人?
“就说咱没看错,都盯了大半天罗,咱快马加鞭赶回来知会,确实是守岁儿的马车,竟带着外人进清泉谷?这不是大事啥子才是大事啊?”
他们被盯上了大半天?
真假?
竟丝毫未觉啊!
路望舒只觉背脊窜上一阵凉意直攻脑门。
那群人中有其他声音道:“老高你傻呀!都带回清泉谷来,肯定就不是外人,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啊?”
“拜托!老高你二十年前也是这样被你家小翠儿带回谷里来,有啥儿好奇怪?”
“咱瞧瞧、咱瞧瞧,哎哟!是个生得挺俊的小伙子,守岁儿挑得好。瞧啊,那双长长的桃花眼往这儿看来,大婶子我都要脸红罗。”
“看眼睛作甚?男人要看鼻子。小伙子鼻管挺直,鼻头有肉,加上宽肩窄臀、四肢健长,看着就是个中用的。”
无数道强烈视线投射过来,路望舒脑中竟联想到牲口叫卖的集市上,那一头头等着被买主青睐的种牛种猪和种马。
姜守岁见到这么多熟面孔,早已笑容可掬,拉着他穿过谷口踏进清泉谷。
众人自然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的,姜守岁才想好好将身边男人介绍出去,此时有人喊了声——
“谷主来了。”
路望舒看到原本将他俩团团围住的众人自发地往两边退开。
一名中等身材、脸蛋圆圆的老妇徐步走来,那张淡褐色的圆脸有着许多皱纹,年过耳顺的模样,腰背倒是直挺,脚下步伐亦稳健。
即便常听姜守岁提及,此刻一见,路望舒只觉对方不过就是一位寻常老妇,若要说哪里特别……他内心掠过一些感觉,好像在时间长河中的某个点,曾遇见她这样的人。
不过也可能是清泉谷女谷主的模样实在太普通太寻常,路上随便都能见到的长相,才让他不觉陌生。
“谷主前辈!”这一边姜守岁已朝老人家迎上去,把他也拉过去。
老人家笑咪咪,迅速瞥了他一眼,又望向姜守岁,平声静气道:“结果还是他。”
“这回不一样了。”姜守岁脸红摇头,深吸一口气重申。“是真的不一样。”
就在路望舒被眼前状况弄得一头雾水之际,清泉谷女谷主直接对他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