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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如故(下) 第12页

作者:雷恩那

“老身有话欲说,且随我来。”顿了顿,她道:“咱们单独聊聊。”

姜守岁只得收回脚步,好一顿挣扎才放开手,让路望舒跟着女谷主前辈走,至于路望舒却是颇乐意跟女谷主深聊一顿,毕竟心有疑惑,得弄明白了才能安生。

一刻钟不到,路望舒被领进一处开阔的厅堂。

说这座厅堂开阔,指的并非占地有多大,而是这儿所有的方窗以及八扇雕花门扉完全是敞开的,即便是坐在厅堂的最里端,抬头去看就能将外边的人事物尽收眼底。

但好像哪里有古怪,他一时间逮不着那个点。

“督公大人跟守岁之间的事,根本就是又臭又长的孽缘。”

女谷主那慢悠悠的声调一入耳,他整个人紧绷,一股怒火突然腾腾烧起。

“一世又一世重复着相同的事,她想通了,决定放手斩断,督公大人却一改态度硬巴着她不肯放,这还不是孽缘是什么?”

路望舒惊怒不已。

女谷主称呼他“督公大人”已让他心感讶然,像还知道他与姜守岁之间的几世牵绊是岁儿告诉她的吗?

不!若是那样,岁儿定会事先知会他。

阿舒会喜欢上清泉谷的,还有女谷主前辈啊,她什么都懂,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他想起姜守岁说过的话,但此时此刻的他心中并无好感,只觉女谷主的底细必须探探。

“你这孩子真是……想蛮干呢。欸,安分点儿,对你没坏处。”

那张双眼笑弯弯的圆脸似乎一下子在他面前放大,蓦地压迫过来,路望舒的摄魂术才起了头,不及施展开来便被赏了一巴掌耳光。

不是真的遭掌掴,没谁打他,但面颊热辣辣一片,那股无形气劲穿透胸口,他整个人大受震憾,不管是有形的躯体抑或看不见的心魂意识,在这瞬间都遭受这股力量的冲刷冲击。

他找到那古怪的地方了——

明明抬眼就能看到厅堂外的动静,他看到几位大婶和婆子拉着姜守岁说话说个没停,他的目光甚至与她对上,她还冲着他笑……可是明明处在同一个空间,却又觉得自身被困住,外边的笑语声彷佛隔着水幕传来,模糊不清。

此刻能清晰传进耳中的是女谷主那苍老的、徐慢的、笑笑的语调,“老身先说了,咱对你没意见,督公大人且安心。只是想说你跟守岁儿的孽缘是天道造的孽,天作孽犹可违,这一世你俩终于能扭转命运,走出一条大道来,老身旁观那么久,终感欣慰。”

路望舒心绪上下起伏,前一刻还既惊又怒,此时被老人家的话语所安抚,怒火骤灭,然而疑惑丛生。

“是晚辈冒犯了。”原以为被震慑到开不了口,他吞咽唾沫,艰涩地发出声音。“恕晚辈斗胆一问,前辈到底是何方神圣?”

女谷主坐在那儿晃着脚,咧嘴笑。“老身坐镇清泉谷,乃一谷之主。”

路望舒听到答覆并不觉失望,怕是清泉谷众人就没谁能模清老人家底细,他初来乍到,今儿个一探不成,往后就寻机再探。

突然,老人家在端详他好一会儿后对他叹道:“你是个苦命的孩子。这么苦,难得你能撑过来,更重要的是,还晓得心动,晓得去喜欢人,正因如此纯粹,才有了这一世的重活,你啊,也是个挺好的孩子。”

又是那种被狠狠掴耳光的痛麻感,他整张脸痛到灼烫,长年堆叠在内心的什么被彻底击碎,他竟然痛到流泪。

姜守岁与清泉谷的一票娘子军“周旋”许久,结束后才发现厅堂里已无人,之后她在老太公的坟前寻到路望舒。

老太公的坟地颇为简单,小小一座位在绿油油的山坡下,面朝着大片水田。

路望舒适才一路散步过来,沿途所见非常出乎他意料之外,本以为仅是小小一处谷地,里边却别有洞天,亦有井然有序的街巷,以他粗略估计,谷中少说有五百口人,俨然是一座大村子。

“有人替我指路,说当年拾你回来、将你养大的老太公就葬在这儿。”他笑着看她奔来,卷着袖子帮她擦去额上薄汗。

姜守岁点点头。“本想明儿个备上酒菜果物再带你过来祭拜,你倒自己寻过来。”眸光在他俊颜上梭巡,眉心一动。“……阿舒好像哪儿不一样了。”

“是吗?”他笑意更深,倾前将她拥入怀里,手顺着她的发丝,长声一叹。“来到这里,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姜守岁回搂他的腰身,在他胸前抬高脸蛋,咬咬唇问:“是谷主前辈对你说了什么吧?我知道前辈不是一般人,但很难跟你解释,要你自个儿拜见过才能体会……你、你可还好?”

“嗯,很好。”路望舒用力颔首,望着她又道:“前辈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我是个苦命的孩子,还好有你让我动心,有你让我喜欢,于是命就不苦了。”

姜守岁不由得低喊了声,收拢藕臂将他抱得更紧。“阿舒只管跟着我,会把你养得头好壮壮,喝水都能喝出甘甜味儿的。”

路望舒哈哈笑,如此轻松自在,那长年的束缚终于消失,他不再是督公大人,他就是一个寻常男人,有血有肉、有心有情,而心动情动,皆因怀里这名女子,是她让他起死回生,给了他这一世的圆满。

“岁儿,咱俩该成亲了。”他低柔道:“此事我已跟谷主前辈报备过,而就在刚刚,我也跟老太公提了,说得一清二楚,老人家没开口没意见的,那就视作默许了,我要当老太公家的上门女婿。”

这会儿换姜守岁哈哈乐笑,笑到流泪。

第十五章  真正的梅香(1)

清泉谷已许久没有办喜事了,毕竟上门的女婿不常有。

听说原是帝都人士,还小有家产,某日对一段香酿酒的姑娘一见钟情且用情至深,阖家上下也仅他一个,干脆收拾包袱跟着回清泉谷。

整场婚事简单且隆重,在女谷主以及一群谷中长辈的见证和主持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拜完天地和祖宗牌位,新娘子被送进布置得红通通的喜房没多久,就被新郎馆揭了红头帕,新婚夫妇俩一同出来敬酒招呼贺客。

一场喜宴热闹得不得了,那一日,整座清泉谷到处弥漫酒香,孩子们则拿到大把大把的喜糖和各色果脯,先是往衣襟内塞,襟怀里塞得鼓鼓的,就撩起衣继兜好兜满,然后比谁得的喜糖和果脯最多。

成亲后,路望舒随着妻子在清泉谷小住一段时候。他这么一住下,才愕然察觉到这座谷中究竟都住了些什么人。

女谷主就不用提了,水太深,模不到底。

姜家老太公尽管已故去,尚在人世时亦堪称奇人一枚。

然后是那一户姓李的猎户大哥,这一户姓苏的铁匠大叔,再另一户很会摆弄竹蔑的老农,跟石匠大叔、木匠老爹,还有驯马驯犬如桌上捻柑一般容易的驯兽师父们……清泉谷中根本是卧虎藏龙!

再然后,当他发现谷中的木匠老爹和铁匠大叔有本事打造出兵器马槊时,简直喜上眉梢、如获至宝,后又得知两位工匠擅使这件兵器,当场都想下跪拜师。

马槊是骑兵最厉害的武器,长于矛、重于戟,槊头锋刃长可至二十寸,在战场上远比普通的枪、矛更具威力,骑兵持槊可冲锋亦可舞槊横扫,是一种十分考验臂力和腰劲的兵器。

他曾随少年皇帝在校武场上督军时见识过,当时就想学,但这件适于冲锋陷阵的长兵器对于一个领天子亲兵、干阴私勾当的锦衣卫指挥使而言,实在起不了多大好处,他也就未再多想。

结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呃,不对,他后来还是诚心诚意上门,非常虚心求教,着实费了两番功夫才让木匠老爹和铁匠大叔看到他的决心和意志。

虽说两位匠人并未收他为徒,但却都愿意点拨他功夫,倾囊相授,后来更将一把花了三年才合力打造出来的马槊相赠予他。

路望舒总觉得除妻子外,其余的在他眼中都是外人,他若流泪也总是因为事情关乎妻子的缘故,但这一次他目中起雾,雾气化成泪水,明白是因心中大受感动,如此被两位长辈真诚相待,反省自身何德何能。

至于姜守岁这边,见丈夫很快适应谷中生活,她自是安心欢喜,只是一段香那儿不能全然撒手不管,尽管托了元家大哥和嫂子照看,却非长久之计。

于是在成亲三个月后,她不得不独自赶回帝都一趟,老师父们的酿酒功力她虽放心得很,但帝都里几桩老主顾们的大生意还是得由她这位大老板出面才足显诚意。

她想有丈夫同行,可是不能够。

“督公大人”虽死,却仍未寻到尸身,已然大婚的弘定帝还拽着此事不肯放手,帝都对于路望舒来说依旧不安全,所以姜守岁宁愿与丈夫分隔两地,也不能忍受他有曝露行踪、落入险境的可能。

于是夫妻俩就过起这般生活,相聚一、两个月再分离个十天半个月,一开始彼此诸多牵挂,后来便从中体悟到何谓“小别胜新婚”,每每分开后再相聚总格外情生意动、热火燎原。

离开帝都后,路望舒也非一直待在清泉谷中,每个月仍有几日会回他的田庄小住,甚至还跟着经验丰富的农夫老大哥们下田干活,似是颇喜欢这种“玩泥巴”的活儿,常把自己整成个大泥人模样。

春耕时节,泥土柔软肥沃,秧苗儿成排成排栽下,漫在春风中的土壤泥腥味特别好闻,大口呼吸,有种难以言语的满足感。

一阵罗萨的马蹄声由远至近,让唱和着插秧曲的农人们直起腰板子放眼去看。

“东家,像有客人上门啊?”

有人将手搭在眉上再看。“咦,不是客人,看着像似……夫人?”

“是啊是啊,是夫人没错!”

路望舒这时已停下手边的事,立在水田里盯着那道越来越接近的策马身影。

“阿舒——”人未到声先扬,等到了田尾边上,姜守岁扯紧逼绳停马,俐落一跃,朝她家男人跑去。

这一边,路望舒早就离开田里,当妻子小跑过来之时,他亦大步迎将上去。

“阿舒,我从帝都回来啦!原要直奔回清泉谷,但想着顺路就过来看看,结果你真的在田庄呢,这样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阿舒?你、你你别过来!站住,别过来呀!”

姜守岁本来向前跑,待看清楚丈夫的泥人样后,立时顿住脚跟,接着再见他坚定且笔直走近,更吓得她立时倒退。

都半个月没见,路望舒怎可能应她所求站住不动!

他咧嘴露出两排白牙,在妻子眼中宛如露出狞笑,长腿三步并作两步朝目标抢进。

“哇啊啊——不要不要!你全身都是烂泥巴!哇啊!人家的新裙子,特意穿回来给你看,你都还没看就脏了呀!”

来不及逃跑,比蛮力更加比不过,男人健臂压在她的大腿腿后,弯身一顶,像扛米粮那般单肩将她扛起,轻松写意。

“阿舒!”尖叫,她给起的发髻快散开,真要披头散发了。

“夫人的新裙子再好看,也比不上夫人这样好看。”男人低声说给她听,轻沉笑声从胸膛中泄出,感觉无比快活。

“噢……”心口塌软,真的不给活路了!她揄起粉拳轻捶他后背一记,最终放弃挣扎。

于是辛勤劳作的农民们受到犒赏似的看了场“欢喜闹剧”,目送东家扛着夫人、牵着大马还不忘吹着口哨,惬意离去。

姜守岁费了番力气才把发间和身上的烂泥巴洗去,有几处已风干,剥都能剥下一整块土片,至于遭“荼毒”的新裙子以及男人那一身惨不忍睹的衣裤全被扒了下来,此刻就搁在角落木盆子里等待清洗。

“不生气了,我会把岁儿的新裙子洗干净。”夫妻俩一同沐浴,路望舒将妻子揽在怀中,胸膛贴着她的玉背,低首去亲她的耳鬓。

田庄这儿后来有两名路望舒用得挺顺手的少年仆役,只要他住在田庄,两少年便是他的贴身小仆,负责他的生活起居,洗涤衣物这样的活当然不用路望舒亲自动手,但因为是妻子的衣物,田庄里没婢子也没仆妇,新裙子又是他刻意弄脏的,只好他来洗。

姜守岁侧首亲了他一下,表示没在生气,但亲过后她整个人却怕痒般缩了缩。“胡子啦,阿舒的落腮胡搔得人家的脸好痒。”

她轻揉着他刻意留起的胡子,不禁笑道:“离开帝都才大半年,你根本像变了个人似的,蓄着落腮胡,皮肤从以往的白皙晒成如今的淡褐色泽,这便算了,自从你跟着木匠老爹和铁匠大叔练马槊,都快练成虎背熊腰,衣衫尺寸足足大了两号呢!”

男人只是笑,落腮胡衬得一口白牙特别洁亮。

姜守岁干脆转过身捧着他毛茸茸的“狮子头”细细端详。

还是很好看的,粗滤潇洒得很,眉骨、濒骨和鼻梁骨构成的棱线让面部轮廓更为英挺,但她歪着小脑袋瓜看了又看,却故意叹道:“你说会一直很好看,要我一直看着你,当初那个清俊白女敕、俊美无端的阿舒哪儿去了?说啊,你把他怎么了?”

男人还是笑,嘿嘿狞笑,一把将妻子的柔躯压进怀里困住。

“怎么?岁儿喜欢别个男人,不喜欢我了?”他问得有些阴狠,如“督公大人”上身。

姜守岁也没在怕他,皱起小巧鼻头。“我喜欢的是别个男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无妨,我不会让岁儿再喜欢他。”信誓旦旦,凤目灼灼。

“说什么呢?他不就是你吗?哪来别个男人?阿舒你……等等!啊啊——”

接下来这间用来浴洗的小室就乱成一团了。

当姜守岁被捞出来时,大浴桶中的水有一大半都溅在地上,一旁用来放置皂角、澡豆等小物件的木架翻倒在地,看着还以为发生打斗。

姜守岁有些悲惨地想——好像真的在打斗,但她是被压着打的那一个。

裹着一条大大的棉布被送进寝间的榻上,男人伺候着她,替她擦干头发和身子,当她绵软软静伏着以为他消停了,浴间里的对话已揭了页、翻了篇,他却压着她从身后再一次顶进,与她紧密相连,不粗鲁但占有欲十足,呵护着她却也非常霸道。

“是我好还是他好?是我强还是他强?你说……快说!”

路望舒问话的同时,双掌紧握她的素腰往自个儿身上扣,逼得姜守岁不得不撑着四肢跪起,听他一顿狠问,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气得姜守岁反手去捏人,结果就更混乱。

她后来被折腾到哭了,泪眼中瞥见他撑着的手臂,她张嘴就咬,边咬边骂,“路望舒你发什么疯?是要我说什么嘛!可恶……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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