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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混口饭(下) 第13页

作者:白裙

想明白了这一层,看着地上血泊里的人影,不觉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袁大中咳嗽了一声,说道:“冯宛曾经饮过毒酒,虽然咳嗽出大半,毕竟是中毒了的。又没有及时得到救治,死也是前后的事情。”

郭菀央被袁大中看出心中所思,面上不觉一红。自己刚才竟然对一个陌生男子起了怜惜之意,被人发现,那真的是很丢脸的事情。

袁大中继续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他毕竟死在闺房之中,对你姐妹闺誉却是大有影响。”

郭菀央摇头苦笑道:“能让家族逃月兑大难已经是幸事,至于闺誉什么的……”郭莲珠现在昏迷,不过即便她醒了,想必也会理解。

袁大中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事情也就简单了。锦衣卫不得确切消息,不能光明正大进出侯府,而现在锦衣卫还在等我回话。两位小姐就只管派人前往应天府报案,就说有贼人进入后园窃食,却不想头撞翻瓷瓶,倒下时候咽喉刺中瓷片而身亡。至于贼人是何等人,什么时候进入侯府,你们一概不知就可以了。”

郭菀央听着,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只恐你在佥事大人面前说不过去。”

袁大中眉毛挑起,轻轻笑道:“佥事虽然比我们高上几级,但是佥事大人这等吩咐到底是出自私心,他也不敢声张。再说我等千户手中也算有人,他即便怀疑怀恨,却也不敢明目张胆报复,你只放心了。至于皇上那边,若是起疑,大不了就将杨大人曾经给我命令这事实话实说……杨大人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杨大人不是蠢笨之人,这事情……公子就放心下来罢!”

郭菀央这才放下心来。袁大中当即就说道:“事不宜迟,你们赶紧行动罢,我也要回去了。”进了里屋,转身,却突然含笑说道:“四公子就是七小姐,这事……二公子不晓得罢?”

郭菀央面色一红。袁大中桃花眼眨了眨,微笑道:“你放心,此事我也不曾听闻。”影踪转瞬不见。

郭菀央转身,却见伏在桌子上的郭莲珠已经抬起头来,看着地上的尸首,默默流泪。吓了一大跳,说道:“好姐姐,别给人看出破绽来了!”

郭莲珠勉力笑了一下,高声说道:“晓月,可以进来了。”

郭菀央笑了下,说道:“门被闩上了。”前去开了门,却是一把就将晓月的嘴巴捂住。

晓月见到屋里的情景,之前虽然也有猜测,但是还是吓得几乎晕倒。好在嘴巴被郭菀央捂住了,却没有发出声音。郭莲珠道:“方才与四公子在门外聊天,听见屋子里有声响,进了门来,却见黑魆魆有盗贼。才张口欲叫,却见那盗贼竟然一头撞在博古架上,居然就被大花瓶砸死了……我留在此地,你与四公子前去老夫人地方,请老夫人派郭安叔叔马上去应天府报案。”吟香居颇为宽大,之前房间里头藏了一个男子,郭莲珠心中有鬼,就发了一顿脾气将晓月之外的所有丫鬟都支开了,所以倒也不担心泄密。当下尖声大叫,却将四面的丫鬟都叫了来。

而晓月,见了面前情景,听了郭莲珠说话,呆呆的说不出话来。还是后面进来的茱萸镇定一些,茱萸是不知道真相的,但是面前的情景与之前的对话,让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当下就对郭菀央道:“四公子,我们现在先去将事情上报了罢。这事情大了,定然要直接上报老太太的。”

现在说起来是三个孙女管家,但是实际上掌权的还是老太太。这事情大家都清楚。

郭菀央起身要去养荣堂,郭莲珠蓦然将郭菀央叫住,说道:“如果老太太审问,你……就说实话了罢。”

声音里颇有几分决绝。

郭菀央淡淡一笑,说道:“老太太不会盘问的,她也知道,盘问出真相却不上报,那么郭家满门就是死罪。盘问出真相再上报,也给政敌可乘之机。你放心罢。”

将事情报告给马夫人,马夫人果然非常震怒。马上就相信了郭菀央的说辞,派人前去应天府报案了。而这边郭莲珠只是搂着晓月发抖,哭个不住。

马夫人扶着李子前来,见这边情景,问了孙女几句。可是郭莲珠吓坏了,什么话也没有说。老夫人也叹了一口气,就吩咐保护现场,自己坐下来等。竟然没有将郭莲珠拉到一边审问。不久回家的郭铭也闻讯赶来了,稍稍问了几句,听了郭菀央的说辞,居然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不多时应天府官员就到了,郭铭出面接待,郭玥作为目击者与郭家的男丁,当下上前将自己的说辞说了。应天府自然也没有其他说辞。仵作上前验尸,验明确实是属于花瓶砸伤扎死。应天府点头,吩咐收拾尸体,郭铭早就备好了一刀宝钞,悄悄的塞进应天府的口袋里。

这年头,宝钞是不大值钱了。但是经不起数量多啊。这么厚厚的一叠,当得上应天府好几年的薪水了。

却突然有差役显出诧异神色,低声说道:“这男子与宋国公府的二公子,倒是一个形貌。”

应天府正笑眯眯的模着口袋里的宝钞呢,却听见差役的声音,脸上蓦然变色。伸手就要将宝钞模出来,却又舍不得,当下手就僵硬在那里,问道:“果然?”

那差役跪下,回答道:“果然是一个形貌。小人曾经见过两次。”

应天府呆愣了一下,说道:“那就定然是了。定然是早上从宋国公府逃出来,这一整个白天也不知躲在哪里,到了晚上,却是禁不住肚子饿,因此就模黑找到小姐的屋子,却不想被瓷瓶砸死了。”

应天府倒是聪明,马上就给了结论。郭铭当下连连点头,认为父母大人说得非常有理,于是又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个圆鼓鼓的荷包,侧过身子,背着人,塞给了应天府。

这案子就这样结下了。

尽管马上就将尸体搬运出去,可是这屋子却是住不得人了。于是马夫人就将郭莲珠安顿到养荣堂外面住上两天。郭莲珠脸色惨白,却是鼓起了一副壮士赴死的勇气来。郭菀央有些不放心,但是看着郭莲珠神色坚毅,也只能将一颗心摁下了。

马夫人看着郭菀央,淡淡说道:“玥哥儿,珠姐儿,今天事情算是结了。无论啥事,你们都忘记了罢。珠姐儿马上就要出嫁了,索性住我那边,凡事准备起来也方便一些。玥哥儿若是无事,就关着门读书罢,虽然姐弟情深,但是总是往姐姐屋子里跑也不大成话。”

郭菀央唯唯诺诺答应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是知道这件事与郭莲珠有关,所以要将郭莲珠带到养荣堂去监视居住,好平平安安度过这阵待嫁的日子呢。

只是还是有些隐忧。袁大中说这件事是安路侯指使杨大人做的,可是安路侯的胆子……似乎也太大了。

抬头,看着天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照着原来的历史,郭家应该平安无事的度过洪武朝……可是,希望不要被蝴蝶翅膀扇得改掉了……

却不知这个大明朝,除了自己这只小蝴蝶之外,还有一只蝴蝶在哪里?

郭菀央睡不着,这天晚上很多人都睡不着。

睡不着的人,包括皇宫里的那一位。

抓起一个玉龙笔洗,朱元璋将它狠狠的砸在地上。小太监端了茶水低眉顺目的进来,却不想一个笔洗从前面砸过来,正砸在他的脚背上。脚上吃痛,手中的茶盘也摔了,好大的声响。

小太监吓得瘫倒在地上,裤裆之间顿时湿漉漉的,整个大殿之中,立马弥漫起一股尿骚味。

朱元璋大怒,喝道:“要你这等没用的奴才何用!拉下去,打死!”

那小太监哭爹喊娘叫起来。两旁的侍卫利索的上前,将那瘫软的小太监嘴巴堵住,钳住他的两只胳膊,就往下拖。这种事情做多了,熟门熟路。

或者对这种小太监有些同情,但是这当口,同情是要付出代价的。

外面传来沉默的打板子声音。那打板子的闷响里,夹着呜呜的声音。不过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大殿内外,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羊得草就端坐在值房里,听着那呜呜的声音从有道无,完全消失。两条腿哆嗦发抖,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害怕。

上次他也曾在皇帝面前尿过裤子……不过那时候幸运的是,马皇后马上来了。皇帝陛下挥手,让自己退下了。

对于太监来说,尿裤子是很常见的现象。因为比常人少了两个小东西,小便就不容易控制。可是皇帝陛下却是这样暴躁易怒的陛下,在皇帝陛下面前尿裤子的太监……不知有多少,为此送命的也不知有多少。羊得草算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个,在皇帝陛边服侍了十多年,居然还能将脑袋顶在脖子上。

大殿之中。

朱元璋抓起手中的奏折,就打算撕掉。嘴巴里呼哧呼哧的直喘气,狠狠的骂道:“挑拨天家骨肉,无罪也该杀!”

有脚步声匆匆传来。朱元璋吼了一声:“无论谁来,都不见!”

却听见一个温柔而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您在为谁生气了,连妾也不见了吗?”

朱元璋抬起头,就看见前面扶着宫女的一个人影。大过年的,居然没有穿明黄的宫装,只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豆青缎子滚边玄色底子绣金纹样镶领绛紫团花缎面对襟披风,略略有些佝偻着背,眉目之间微微含着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的贵妇,哪里有一国之后的威仪?

朱元璋定下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这个大殿是女子不得进入的。不过马皇后却是一个例外。作为与朱元璋一同出生入死的女子,朱元璋对马皇后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敬重。

当然,马皇后也是不会过问朝廷政事的。

马皇后身边的宫女,将一盅燕窝汤呈在案头。朱元璋站起来,说道:“你来做什么,外头风多少大……过年的,应该自己给自己寻个乐子。叫上两个宫妃,一起打两圈牌九,该多好。”

马皇后含笑说道:“才打完牌九的,却听闻那边禀告说宁妃得了风寒,于是去看了看,可怜见的,怏怏的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了……又听闻皇上还未曾休息,就送一盅燕窝过来……国事虽然要紧,皇上也要注意休息。”

朱元璋说道:“皇后你且回去休息,朕等会就来。宁妃……得了风寒?”

马皇后低头,微微叹息说道:“是年前就得了,可是宁妃这人,皇上您也是知道的,生性小心谨慎,与她兄长武定侯一个模样。得了病却生怕冲散了过年的喜气,打扰了大家的兴致,又怕吃药影响了宫里其他人的运气,因此一直强撑着,今天实在熬不住了,那贴身宫女才悄悄跑出来告诉妾……妾方才去,已经吩咐御医给宁妃用药了,皇上放心。虽然说病去如抽丝,可是这到底不算大病。”

朱元璋点了点头,说道:“她到底是小心谨慎的性子……果然是与她的兄长一般。”

马皇后眼睛也不瞄向桌案,只是说道:“皇上也是有些岁数的人了,这大过年的,也要好生养息才好。要知道天下百姓的指望,可都在您身上呢。您万一累着了,那可是天下百姓的事了,即便妾不心疼,天下百姓也要责怪妾的。”

朱元璋哈哈一笑,说道:“朕就知道,你不将朕拉回去睡觉誓不罢休。也罢,剩下的几道奏章就不看了罢,朕与你一道回去。”

马皇后笑了起来,温声叫道:“羊得草,将奏折收拾好封存好,皇上明日再看。”又吩咐身后的宫女:“将皇上的大氅给皇上披上。”

朱元璋笑道:“你自己穿着如此随意,却不担心冻着了。”

马皇后笑道:“妾也带了披风的。”

朱元璋披上大氅,宫女打着灯,这大明朝最有权力的一对老夫妻,就如寻常的村夫村妇一般,蹒跚的往内宫方向行去。

一边走,马皇后一边与朱元璋唠叨家常:“炽儿与煦儿还有炩儿一群人来拜年,您这爷爷也没空见见。煦儿身子倒是坚实得紧,炽儿却是有些肥胖了,走路都有些喘,这病根儿怎生想办法去掉才好。唉,说起来……都是这蒙古人给闹的,若不是当年燕王妃带着身子跟着燕王风里雨里,炽儿也不至于落下病根……”

朱元璋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后是念旧的人。”

马皇后微微叹息:“人老了,能不念旧么。今天在宁妃宫里坐了一会,偏生就想起当初宁妃给做的那些小吃食了,宁妃都说身子好了有闲了就再做给妾吃,妾可兴奋了好一阵呢……”

两人窃窃私语着,渐渐的去了。

羊得草一溜烟的跑上大殿,将奏折一本一本收起来。最上面一本摊开着的,那就是让皇帝陛下砸了一个笔洗的那本?

羊得草扫了一眼。只一眼。

里面一个名字扑进了羊得草的眼帘。弹劾燕王?

将奏折合上,迅速的又扫了一眼。没有看完,甚至还不知道具体大概,冷汗却涔涔冒出来。

颤抖着手将奏折收拾了,捧着去封存的时候,手一颤,又一本掉在地上。又打开了。

这本是皇帝没有批阅过但是马上要批阅的。

羊得草扫了第二眼。

马上知道宁妃为什么要生病,马皇后为什么要亲自来这么一趟了。不过马皇后来了这一趟,皇帝没有直接处理这道奏折,明天再起来看,处置方案应该会不同了。心中不由暗自佩服起郭英来,这……可实在是个厉害角色啊,连马皇后都能搬动。

当然,羊得草弄错了,马皇后不是郭英搬动的。

将东西锁好,心依然怦怦乱跳。

转身回到值房,吩咐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小灵子:“小灵子,明天早上宫门开后,你出去跑一趟……”将要紧的事情吩咐了,叹了口气,又说道:“小静子的家你知道不?听说他还有一个瞎眼的老娘。他那好赌的老哥根本不管那个老娘……我这里还有十贯的宝钞,你悄悄拿去,给那个老娘,就说是小静子孝顺她养老的……省着点花,别给老哥剥走了。”

小灵子低声说道:“我方才搜了小静子的床铺,还找到了一百多个铜钱,也一道拿去?”

羊得草说道:“铜钱就先藏着,带出宫门不易。等有机会再带出去罢。”

小灵子答应了。

郭英夫妇也是一夜无眠。一直等到了将近中午,终于收到了一条让他们放心的消息,于是郭英才觉得精气神上来了,吩咐丫鬟们弄一条羊腿,老侯爷中午要用。

老侯爷中午多吃了半碗饭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东跨院,郭铭也松了一口气。

等到了年初五,张家派人送来了一顶小轿。青布帐幔,缀着浅粉色的流苏,虽然恪于制度不能豪奢,但是那全新的轿子制作却也还精致。来到角门外,将郭莲珠接走了。丁氏这回到底扶病出门来了,拉着郭莲珠的手珍珠宝贝儿的哭了一场。郭莲珠的亲生母亲杨姨娘,却是远远的看着,看着丁氏表演,怯生生的不敢近前。郭莲珠给马夫人丁氏郭铭又磕了几个头,这才来到杨姨娘跟前,柔声告诉说道:“孩儿这就出嫁了,请姨娘放心,孩儿一定过得好好的。姨娘也好好的,每日多吃饭,等明儿回门了,孩儿再来看您。孩儿知道,您是太太的贴心人,有太太照顾着,孩儿也放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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