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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情残月 第3页

作者:慕蓉

吴王正为宠爱的西施娘娘捧心病而著急,连忙请她入宫看望爱妃。

西施果真是顾盼之间楚楚动人的天仙美女,也因此她感觉到,尽避吴王曾经意气风发,但现下好逸恶劳、贪恋美色的他,只可能为国家带来灭亡。

她不在乎吴国兴灭与否,而然,吴国国势无可挽回,伍先生即便有通天之才,也只能郁郁终生,这才是她所担心的。

在见伍先生之前,她得先探清真正的局势。

上天赋予她特殊的能力,并不代表她通晓人性,所谓人性,只有与人相交才能探知。

"唉!大王恼我,恐怕是不会再听我一言。"伍子胥这声叹息不为自己,只为黎民百姓,王不纳谏,他也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王为何要恼先生?"她问道。

"大王度过大半戎马生涯,现下只有安享晚年之念,我一番进言,自然违背了圣意。"

残月起身,拾起几上一只豹子造形的青铜铸器把玩手中,慧黠的智光在她水蒙蒙的眼眸里清澄的闪亮著。

"听说豹子相准猎物后,必会装腔作势,然后伺机而动。"

"想不到连姑娘也看出来了?"

此女年纪虽轻,却不现内里光华,应对进退掌握得宜。可惜身为女子,若能当朝为官,必有一番作为。伍子胥又是一叹,不由得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他膝下有两子,亲生儿子伍封承袭父风,小小年纪便学富五车,可惜性情稍嫌软弱,对国家大事更是云淡风清,不肯为政。

义子刑彻果毅敢为,以他的能力,原来是能够得到大王重用的,可惜他处事不够圆滑,更加不愿遭人使唤,加上自幼苦练武艺,已然练得一身本事与傲骨,天下之间,也唯有身为义父的他能够说得动他几句。

枉费他一番心意,却教出两个不受教的孩子。如今吴国正处用人之际,跟前好不容易有合适人选,却不堪举荐,怎能不让他叹息?

他处处为国为民,却没想到一点──即使他举荐,吴王也不一定重用。

"姑娘说得不错,吴国最大的敌人,不是郑、楚两国,而是越国,然而真正可怕的敌人并非越王句践,而是越王身旁的军师范蠡与文种。"

残月却有不同的见解,"先生这话说得有理,但也许不全然是如此。昔日越王为保全性命,甘为吴王的马夫,住在肮脏的马厩,只求吴王的信任……他能忍人所不能忍;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人及得上了;虽说范蠡与文种智谋卓绝,也得有英明的君主赏识,而越王句践就是一个这样的君王;这样说来,越王句践不但为人坚毅,更有识人之能,也非泛泛之辈。"

她话中委婉;然而字字刺向伍子胥的心,但他不能否认,实是句句中肯。

"姑娘高智,令人佩服。"

吴王亲近奸臣小人,远离良臣贤相,一颗心又悬在倾国倾城的西施身上。

事到如今,残月只能说,吴国已是无可救药。

现处战争仍频的年代,自幼家破人亡,连父母生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即流离失所,成为孤儿。

战争也许是存在於人性中不可抹灭的一部分,这种根深柢固的天性,是她无力阻挡也毋需阻挡的。

她来,也不是为此。

"先生何不听我一劝呢?先生辛苦了大半辈子,明知未来仕途之路难行,恐怕会有不测之祸,何不归隐山林,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若无能倾救全部的性命,她至少也得努力保得恩人周全。

"人的精力有限哪!老夫一生颠沛流离,真的累了!名利如流水,只想在有生之年尽尽人事,但求临死那一刻无怨无悔罢了!若有不测之祸,天意如此,老夫也认命!"离乡背景何尝为他所愿?但他早已无家无国,只是浮萍一片,无处落叶归根。

"伍先生……"这算不算是择善固执?眼前的伍先生,不管是不是择善,固执却是绝对的。

伍子胥轻描淡写地打断她,"姑娘远道而来,尚未用膳,肯定饿了吧?你瞧瞧我,人老了当真反应也差了,老夫即刻吩咐备膳。"他温和而坚定的语气,代表著心意已决。

然而她当真无力回天吗?

三日后。

伍子胥换下朝服,孤绝的身影倚告著廊上梁柱,注视著廊下山水,两眼无神。

远远即见到他的身影,残月走近,盈盈施礼。

"伍先生。"

他回神,带著微笑道,"姑娘,老夫今年五十有九了,你说这算是活得久还是短?"

他的笑容饱含暖意,眼神却显得无奈,瞧在残月眼中,只是更加忐忑不安,答不上话。

她知道伍先生今晨上朝,见他此刻神色如此,许是君臣两不欢了。"伍先生是忠臣,但绝非讨人欢心的臣子,只凭一片赤忱忠心,恐怕不是这样如君之意。

这才是残月最担心的。

所谓伴君如伴虎。能在君王身侧如鱼得水,不能只凭忠心与远见而已,以命相伴,凭的只有智慧。

冷静如她,也不由得微微颤抖,直问:"先生当朝忤逆了吴王吗?"

伍子胥再次以赞赏的眼神回视,却不答话,只是微笑。

"伍先生又是何苦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

他的脸上无风无波,只是平静的说:"外头暖阳徐风,天候甚好,老夫想见见门外景色,姑娘可愿陪伴我这么个老头子?"

残月摇摇头,笑道:"愿意,不过我陪的'老头子'可一点儿都不老。"

两人相视而笑,暂时忘记国家兴亡与个人的死亡荣辱。

日照翠地,只有风情万种。

奴仆将大门开敞,府外一片茵草翠生,流水涓涓,秀丽的景致却遭远远而至、纷乱无章的马队破坏。

二十来匹骏马奔得很急,踏破女敕草无数。

领头之人一身甲衣戎装,带领约莫二十个兵卒,看起来很威风,他的表情也很威风。

在吴国,此职称做"卒长",在他身后二十来人就称为"卒兵",卒兵衣著打扮与卒长类似,差别在於头戴的冠不同。

卒长见到伍子胥立於门前,立即翻身下马,朗声道:"大王有令,自即日起,伍上卿府上下不得进出,有请伍大夫回府!"

此人大声嚷嚷,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尔后就在人家门前吆喝发令,犹入无人之境,命令众兵在伍府四周分点站岗。

上卿一职为吴国最高的官阶,在吴国可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竟然随便一个卒长也可以上门来侮辱。

尽避伍子胥面色自然,残月却感觉得到身侧的他身子微微一颤。

这当真是情何以堪?

只觉有一股说不出口的苦涩梗在心头,她轻声道:"伍先生,外头风大,你知道我身子向来不中用,最受不得凉的,恐怕这下子我要打扰你的兴致,咱们进府吧!"

这话说得婉转,照料的却不是她的身子,照料的是伍子胥那颗破碎难堪的心。

好一个聪慧的女子,更难得的是生有一颗玲珑剔透心。

伍子胥甚是感动,他点点头,正耍转身时,眼前那如茵绿草间突然出现小小的黑点,由远而近、由小渐大。

那是一人一马,两者都是一身玄素。

黑马比府前军马大上许多,毛色通体黑亮,肌里结实,奔走时颇有节奏,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马上的骑者戴著看不见脸的帷帽,黑色劲装则凸显出他的修长,当黑马在府前急拉急停时,他只是居高临下,以一种卓然的气势睥睨府前一干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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