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少年这口气从鼻孔喷出。"停、停、停!你说谁年纪同你一般?小丫头还是在家里学学姊姊做衣养蚕,别跑来山里鬼叫,你不嫌命长,我还嫌事多哩!"
被了!再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他可能会想把整个林子的生灵都杀光光消气。
手上的剑翻转,直指她秀气的脸庞,白银的光芒由剑锋集中於剑尖,发出攻击的警告,随意朝她挥扫两下,意喻赶人。
女童欲言又止,尚未发话,突然,一个白茸茸的东西跃到两人之间,原来是一只模样讨喜的兔子。
两人的目光停在白兔身上,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不再言语。
白兔就在两人之间蹲著,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势浑然未觉。
少年嘴角微扬,面带嘲讽,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女童,似乎在嘲笑著对他而言显是多余的慈悲心。
女童气定神闲,目不转睛,无视於他的威胁。
他冷冷一笑,只手一抖,长剑随著气势发出刺耳的气声,指向女童。
"哼!"他冷哼一声。来呀!他就不相信会有人为了别的性命而犯险,更何况那只是一只兔子。
像是对他的挑釁视若无睹,女童跃在白兔身前,两手平张挡住他的剑,白兔却因此受到惊吓,疾跃入林。
两人维持著同样姿势,女童平张双臂,少年长剑直点。
剑尖霎时而至,指向她洁白的玉颈,少年内力扎实,剑法浑厚有力,未有一丝飘忽灵动,剑势来得猛烈,剑尖却疼停在她颈前一寸。
女童未曾移开一步,也没有眨过一眼,也只有那一瞬间,少年以剑士的本能看出她虽然曾有过一丝害怕,却没有任何退缩的动作,他不禁对她有些佩服,不再如此轻视。
"你叫什么名字?"一向不与人攀谈的他,还是初次主动问起人名。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女童坦然的眼神,令少年无法判定话中真伪。
他嘴角一弯,恢复玩世不恭的模样,撇唇一笑。
"我明白了!小丫头肯定是诸侯世家的闺女,只有未来的夫婿能给你问名。不问也罢!倒是你,一个女孩儿在这里干什么?不怕遇上豺狼虎豹?"她先前的表现,让他在不如不觉中连带话语都客气了些。
"我不是小丫头。"她重申一次。
少年耸耸肩。无所谓,小表都不会承认自个儿是小表的。
"彻儿!"
听到这唤呼声,少年收起不正经的神情,将剑回鞘。
来者是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年纪约在五十上下,容貌不老,却已是满头白发。
少年尚未回话,女童却像是识得中年男子,微微一福,唤道:"伍先生。"
少年惊讶地见女童娴静施礼,那从容的神态,实在不像一个小丫头。
"彻儿!"中年男子不怒而威地轻唤,似在责备少年的无礼。
"义父。"少年将目光转到中年男子身上,拱手请安。
"你便是伍先生的义子刑彻?"女童一脸诧异。
"小丫头,刑彻不是你叫的?"少年斥道。
姓伍的中年男子微蹙起眉,说道:"不许无礼!这位姑娘是义父请来的贵客;姑娘,我这孩儿粗野惯了,莫与他一般见识。"
刑彻斜眼一瞪,更是好奇地打量这女童了。
他的义父伍子胥,乃是吴国大夫,当朝第一国相,可谓文韬武略、名动公卿,连吴国那巍峨的合闾大城都是义父一手规划而成。
义父在他眼中如泰山之巅,巍峨高大无可取代,他想不通,为何义父会对这小丫头如此有礼?
"义父,您请这小丫头来做什么?"
伍子胥叹了一口气,道:"彻儿,平素义父教你的道理都不记得了吗?开口闭口称一位及笄的姑娘小丫头著实太过失礼,再说你也不过年方十六,大不了这位姑娘多少年纪!"
少年大惊失色,声音同样失色,"什……什么?义父您说她,……她是十五岁的姑娘了?"
少女闻言,冷冷睇睨他一眼。
"姑娘别同这孩子见识了!筵席已备,请随老朽回府吧!"伍子胥赶紧对著少女陪不是。
"义父,这小……"刑彻赶紧将到嘴的"小丫头"吞下肚,续道:"这位姑娘到底是请来做什么的呀?"
伍子胥板起脸孔,停下脚步。
"这位姑娘是义父特地从楚国请来对我讲道的。彻儿,你年纪不小了,心性却如此浮躁,义父命你也一同来听道!"
"喝……什……什、什么?讲……讲道?!她究竟是谁?有本事给义父您讲道……"刑彻惊愕得口齿不清。
"这位姑娘是守护南方诸国的南方圣巫女。彻儿,你记住,往后见到圣巫女如见为父,不可失礼。"
看到刑彻几乎要口吐白沫的神情,少女只是微微一笑,随著伍子胥身后而行,留下一脸错愕的他呆立原地。
第一章
吴国伍上卿府
残月再见到白发苍苍、却一点也不算老的伍先生时,已是三个年头后的事了。
吴国大夫伍子胥,貌不惊人,只是一个中年书生的模样,听说当年伍家遭遇灭门,他匆忙逃亡,听到家人被国君赐死后,年纪轻轻的他伤心得一夜白头,后来才有"白头神相"之名响彻各国。
再论他与其他人不同之处,便是那从未松懈过的眉头。
伍子胥听人传报南方圣巫女来访,连忙整衣出迎,欣喜之情显於脸上。
"伍先生。"残月巧笑倩兮,姿态优雅地福了一福,却在看清伍子胥的面貌之后,心中有些难过。
近年来不得势的伍先生,短短三年更显苍老。
她不知不觉有些心酸,自古以来,忠良之臣似乎都难保晚年安逸。
"姑娘一向可好?"伍子胥从容的风度无人能及,想必年轻时的他也是神朗非凡的人物。
三年未见,他几乎难以一眼认出眼前的大姑娘便是昔日雅气未月兑的少女,所谓女大十八变,如今的她可也是亭亭玉立。
"多谢先生挂念,小女子一切安好,适才先觐见吴王,又见过西施娘娘,才来拜见先生,让先生久候了。"
"想必姑娘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伍子胥明白这少女说话向来留三分情面,听她主动提起吴王,便知她有话要说,所以也不多迂回试探,识人清明一面可显示出他的睿智确实过人。
"馆娃宫的富丽堂皇与千人冢的凄凉苍景、西施娘娘的绝世美貌与上国大王的好大喜功,这样强烈的对比,令小女子大开眼界了。"
她与伍子胥是亦师亦友的忘年之交,才会如此放心地直言不讳。
南方圣巫女的最高巫术为"摄魂术",修习此术最耗"悟力",但自她学会为他人设下结界的"戒灵术"后,始终无法突破学会最高的巫术"摄魂术"。
因她自小体弱多病,销蚀心神,於是迟迟无法开通最后的智能,帝巫女大人知她所苦,便指引她一条明路,这条明路,就是伍子胥。
三年前,她遵照帝巫女大人命令,特地赴往吴国与伍子胥一会,两人一见如故,教学相长,她果然灵智大开,轻而易举的习成"摄魂术",并且不再维持著女童模样,慢慢身子圆润了些,也修长了起来,虽然自幼体弱长不了多少肉,却也有十八岁少女应有的身段。
相对於其他少女视为理所当然之事,她心存感谢,伍子胥在她心目中,与其说是忘年之友,不如说是恩人。
就在十来天前,她惊觉吴国之势将有骤变,并且有可能危及伍先生,於是快马加鞭,连夜飞奔至吴国。
一到吴国,她并没有先见伍先生,因为感应到吴王有见她的念头,便放了消息给当朝权臣,尔后也顺利进宫,觐见了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