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又红了,“好啦。小女生就小女生,人家本来就是青春的少女。”看见夏飘雪又是一脸想笑的样子,我赶快转话题,“说啦,你们怎么认识的?”
“几年前的冬天,我在街上喝酒。大概喝昏了,就昏在前面那个小鲍园里面。醒来以后,是他用自己的毛毯替我盖著,我才没冷死吧。”
“好好的在大冷天跑出去外面喝酒做什么?”我上上下下又打量著天天打扮的人模人样,一副什么精英表模的夏飘雪。
飘雪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咧,一个很奇怪的笑容。“自杀。”
“什么?”我眨眨眼睛,想确定我没听错。
“自杀。”他从容不迫地回答我。却让我感觉背脊发凉。“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人都会有想死的时候,我只不过选择了最坏的时机。其实真的没什么。人总是会有些时候会特别想死。你说对不对?”
我无法回答对,还是不对。的确,人都会有想撞墙的时候。我时时刻刻都想撞墙。通常只是情绪化,然后小马说的,赫尔蒙作用影响脑袋运作。而真正能让我想死一死算了的时候,其实不多。就算有,也只是在脑袋运作,永远没有具体行动的时候。而大家不都是这样子吗?只要熬过就好了,不是吗。可是当我想这样反驳夏飘雪,回头盯著他的侧脸,才发现以前我认为的理论全部都被推翻了。话卡在嘴边,这时候才了解,他是多么认真。
“其实没什么的。”他耸耸肩,“嗯,后来就这样认识他。也说不上认识吧。只是跟他约好,只要我还在,每年圣诞节前夕,我会回去找他。算算,今年是…第五年了。我还算很幸运,拖了这么多年,是不是?”他转头,眼神炯然,说的很轻松。
他云淡风清,我却觉得侯头一窒,有股很大的酸气。我是怎么过我的生命?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尖叫,然后准备迟到。功课拖过一天又一天,考试不到最后一天不念,跟小马吵吵闹闹,每天不知所以。高中都快结束了,对于人生还没一个明确的目标。我要什么,我追求什么,目前还是呈现空白。结论是,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妈的,又要去上课了。
而坐在我身边的人。他呢?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庆幸自己还呼吸,还是拿著红笔把日历又画掉一天?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自己的感觉。只是在此时,模模糊糊间,有点可以感觉到倒数计时的滋味。小时后不是最爱喊著,五、四、三、二、一,好了没?躲猫猫。是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让我想起躲猫猫。只是,夏飘雪,他的五四三二一之后呢?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他所要的一切。
而他所要的,又是什么?
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视线茫然地在夏飘雪的侧脸还有车窗外转来转去。想说些什么,找不到话题。只觉得有台除草机笔直地画过我们两个之间,在生命的观点上,清楚的分出了东西。
我所曾经以为的了解,全部变成可笑的泡泡。
车子在行驶与停红绿灯之间行成固定的韵律。直到他停好车子,松了安全带,甚至开了车门下了车,我还处在愣愣的情形下。
“怎么不出来?”他弯腰探进车里,有点奇怪地看著我。
我深呼吸,全部的思绪混杂地收回脑袋里,来不及整理,突然问:“为什么…要带我去那个流浪汉?”
他没有犹豫,“没什么。只是想留些什么给你。”关上车门没有回头地往前走。我跟著下了车。走在前头的夏飘雪猛然间在我眼里变得很突兀,很遥远。
电动车锁的声音在停车场响起不大的声音,却混著夏飘雪那句话,梗在我心中。我仰起头,睁大眼睛,把一股热气硬逼了回去。
“等我。”我叫。
他停住脚步,“小心走,不要摔倒了。”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不远,我小跑步过去,用不到几秒。但却也很明确的知道,有些地方,有些距离,我是无法追上了。
我不知道是我太过心急去追著他的脚步,还是飘雪刻意停留下来等我,我只知道从那天之后的我们,变得异常的接近,近到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早就跨越了我一直坚持的一条线。
有意无意间,总是特别喜欢逗留在下班以后得那几个小时。从十一点,十二点,一点,两点。我看了一眼手表,很好,三点十分,我们还坐在一家中国餐厅里对望。凌晨三点多,我不是那种没人管的小孩,或者说,我妈不是放任我到处乱跑的母亲。我只是一直在利用一个满卑鄙的方便。那就是一种存在于我跟我妈之间的信任。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大到大我就不是一个很乖牌的小孩。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容易受到别人影响。可是,老妈却从来不等我的门。不管多晚,她会留一盏灯给我,可是不会等我的门,不会像同学的母亲一样,每次晚一点回家就要起革命。
当然,她也不是不闻不问。我去哪,跟谁去,做了什么,我都会依实据报。或许是这样子,妈才没有很严格地盯著我。我搅著自己面前的杏仁霜,一丝罪恶感浮上来。
当然,彬彬有礼的夏飘雪也问过我好几次这么晚回家会不会有事。我除了傻笑打混敷衍过去,也没多说什么。他听了以后只是喔一声过,不再问些什么。某方面上,我却清楚,他知道我在说谎,却又基于某种原因不愿意拆穿。
而那个原因,是我不敢去想的。现在的我们很好,很多问题都不用烦恼。我只要跟他这样静静的聊天就好,什么都不愿意多想,因为即使风平浪静,他还有女朋友这样的事实,没有人可以否认。
“三点二十五分,回家了?”
等我发现我已经无意识地把饮料喝光的时候,夏飘雪才缓缓地问我。
“嗯,回家了。”我点点头,身手抓起桌上的帐单,飘雪抢先了一步,顺手握住我的手。他没有什么介意,我倒是很狼狈地把手抽开。不能太近,我必须这要告诉自己。我已经分不清楚对他,到底只是关怀,还是另一层关系。
外面的风很大,我们挨进地走,感觉他在身边,我承认我自私。不要问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真的,不、想、管、了。
然后天公很做美,还是根本我自己耍白痴。冷的半死在自家门前搞了五分钟,才很气的发现我忘记带钥匙。难怪我今天一直觉得不对劲,原来就是忘了带东西出门。站在门前,还可以透过玻璃间隔看见妈替我留的灯,罪恶感很重,重到连抬手按电铃的力气都没有。站了很久,我才有勇气回头看,而果然,夏飘雪的车子还在那。
“我完了,我没带钥匙。”他看见我走近,把窗户摇下来。巴在窗户上,我有气无力地哀嚎。
他皱了皱眉,“你先上车,外面很冷。”他开了车门让我进去,“有没有备用钥匙之类的?”
我摇头,“备用钥匙在车库,问题是我连车库都进不去。又不能按电铃,我妈会杀人的。”一来,按电铃不就吵到她睡觉,二来,这电铃一按,我家大概就要起革命了(半夜三点多回到家的女儿)。
夏飘雪想了一会,才做决定地说。“先过来我家吧。等天亮一点我再送你回来。不然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
我抬头看看他,又转头看看那扇打不开的门。其实没有什么矜持,只是很犹豫。究竟犹豫些什么,我搞不清楚。只知道,好像这一去,有些事情可能就真的挽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