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喔了一声,松开安全带,跟在夏飘雪后面小跑步,“喂,飘雪,走慢一点,你要我摔死吗?”人行道上的雪结了冰,滑的要命,我追著他,不满抗议。
他突然转身站住,害我差点撞上去。“慢慢追,总会追上我的。”他笑,伸手拦住我打滑的身子。
我抬头看他,“你今天吃错药了吗。怎么字字珠玑。我有听没有懂。”
飘雪不再说话,只是又笑著看我。如平常一样,眼神很深遂,然后转身继续走。我纳闷的跟著他后头,才发现原来他的目标是前方不远的星巴咖啡店。
他老兄真有雅兴,半路停车顶著寒风买咖啡。咕哝著,我跟在他后头走进星巴。大概是接近中午休息时间,人群很多。我跟他挤在人群当中排队。不过飘雪到是把我圈了起来,让我不受到别人的肆虐。唉,就是这样。这样无意识的举动,让我万劫不复。
点完咖啡。我好奇地看著他手上的三杯白摩卡。“你怎么买三杯?”
他没说话,把其中两杯端给我。我乖乖地接过,还是很纳闷。走出咖啡店,夏飘雪领著我走过斑马线,我更是一堆问号。“飘雪,你要去哪里?”
“看到他吗?”他伸出空的手,指著前方。随著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我只觉得更纳闷。
“是那个流浪汉。”我抬头看他,“做什么?”我问,他没有回话。只是笑笑地看著我手上的两杯咖啡。我张大眼睛,了解他的意思了。“你,你不会要我把这杯咖啡给他吧?”
“端杯咖啡很难吗?”他反问我。“在餐厅不是常常端饮料给人?”
“是不难,但是,这这跟在餐厅端饮料给客人,是两回事吧?”
“为什么是两回事?”他声音抬高几许,有点尖锐地反问我,“因为那是你的工作?还是客人比较高级?因为流浪汉是下层人士。所以你会觉得丢脸?是不是你觉得这样会压低自己的身分?”
我被他的话堵的说不出话来,缩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都…都有啦。不过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因为这样不会让他很丢脸吗?感觉,感觉好像我再可怜他。他,他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你觉得是可怜吗?”飘雪缓缓问我。“不好意思?洛心,不好意思的人,是你吧?”他接过我手上的咖啡。“你不是施舍,你只是给他一杯咖啡。咖啡代表什么?可怜吗?不是,咖啡只是你对他善意的表示。一种人情的温暖。流浪汉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不信你走过。别扭的只会是你自己。”
我踌躇,实在很犹豫。叫我这样随便给人一杯咖啡,对方又是流浪汉。感觉就…就很说不上来的怪。我看看夏飘雪,又看看自己手上冒著白烟的咖啡,叹了一口气。“那你陪我过去。”
他颌首,走在我前方。
抱著那杯咖啡,心里七上八下地走过去。“hi。”这辈子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嗨,唯读这一次说的最难过。
大胡子流浪汉听到我打招呼,抬头有点疑惑的看了我们一点。然后居然很快的站起来,露出一个大微笑,“hi。”他的招呼很大声,很爽朗,一点别扭都没有。相形之下,我居然有点脸红刚刚自己明显的不情不愿。
“呃,咖啡,给你。”我递上咖啡,稍微一笑。
大胡子看了看我手上的咖啡,爽快地接过去,“真的吗?实在太棒了。真是谢谢你。”他喝了一大口咖啡。“这种天气一杯热咖啡就感觉棒多了。”他笑,说话时冒出白烟。
我傻笑,对于他那么爽朗的态度有点不知所措,愣在那,呆呆地不知道接下来的举动。
飘雪在这时候出声解救我,“她会怕你们。所以我带她来认识你。”
“喂!”我瞪了夏飘雪一眼,脸红。
大胡子哈哈大笑,“正常正常。”大胡子指了指人来人往的街道,“我每天在这里,至少有上百人上千人走过去。有多少人会回头看我呢?不到十个吧?”他声音有点落寞,“在这里久了,早就习惯这种感觉。”
“会冷吗?”我突然月兑口问,然后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
“很冷啊!”他大笑,“我们也不想变成这样子。谁愿意当流浪汉,不是吗?世界是无情的,总是有人要被牺牲。每个流浪汉都有自己的理由,但是理由已经变成不重要了。人只会看表面,又有多少人会停下来听那理由。听了理由又如何呢?还是改变不了我是流浪汉的事实。”
“对不起。”我小声的说。
“呵呵,”大胡子拍拍我肩膀,“人生就这样子。像盒巧克力,永远不知道会吃到哪一种口味的。你们要好好加油,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对自己微笑,就会很美丽。像我一样。”
“谢谢。”我点点头。
“很冷了,你们赶快走吧。”大胡子抬头看了看天上越下越大的雪,“谢谢你们的咖啡。”
我眼框稍微红了红。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情况,他居然还关心到我们身上。我看著他身上裹著一层又一层的厚旧棉被。冻的鼻子红红的样子,突然一阵心酸。飘雪说的没错,这种天气,对他们最残忍。
“你保重,我们走了。”飘雪笑了笑,轻轻拉著我,往车子的方向走去。边走,我边回头,很努力地把大胡子的笑容记住。
大胡子依然朗著笑容,突然间他开口。“你比去年早了一个礼拜。有特殊原因吗。”
我一头雾水,拉拉飘雪。夏飘雪没有回头,直视著前方。“想让她学一点事情,没什么。”他这样回答,我却还是不太能了解。
“明年还会看到你吗?”大胡子又开口。
我看著飘雪,他的眼神很远。猛然间站住脚步,回头,“我不知道。”他这样笑著说。
“希望能够看到你。”大胡子最后这样说著。
飘雪没有再回答,只是拉著我过了马路,回到车上。直到暖气呼呼的从暖气口宣泄出来,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话。
我趴在窗户边,随著车子的回转,对著人行道上依然裹著大棉被的大胡子摇手。雪下著很大,我只觉得很凉。回过头看了夏飘雪一眼。想起最后他们俩个奇怪的对话,终于忍不住开口。“喂,你们认识?”
“我几年前在街上喝醉酒,是他把身上的毯子给我盖才没让我冷死。”
“你在街上喝醉酒?”我倏然转头,不可思议地问。在我眼里,夏飘雪说不上多有方向,却至少还算上坚强,不像是会乱七八糟就倒在街头颓废的人。
他飘了我一眼,“我以前是很坏的,你不知道吗。”轻松地说著,非常明显地半开玩笑。
看出来他心情好,我也顶了回去,“现在的你也没多好啊。”开玩笑,也不看看是谁那时候天天在PUB鬼混。烟酒不离手,交友情况复杂的比皇室族谱更难记起来的人,也算不上好吧?
飘雪愣了一下,回头快速地看我一眼,猛然身手打了我头一下,惹的我哇哇大叫。“喂喂,打人啊你。”
“你以前可没这么会耍嘴皮子。”飘雪哈哈大笑,一直手还不停地揉著我的头顶。
“喂──。”我阻止他的手,“我本来就是这样子了。”
“是吗?”他停下手,眼角瞄了我一下,“我记得刚开始,你跟我说话动不动就脸红,声音跟蚊子一样小。像小女生一样。”
“我我我哪有啊。”我大声地抗议。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他笑,声音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