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可能只是历苦洋过分敏感的推断,唯其她的病可大可小,劳长兴不欲张扬,令高崇清挂心,决定等明天送院做切片检验后再算,也未可料。
总之,大家族内的这种疑神疑鬼,分分钟的踩着芋英当蛇的。动态,最最能使人疲累。
任何人的任何一句话,都可以放上解剖床上撕成片片碎碎去分析去揣度去测量去深究,然后做出部署回应对付等等手段,真是烦不胜烦。
斑掌西最最最怕也是这等人际关系。
当然现今最重要的还是等待明天,待医生检查出个结果来,证实伍芷洋无恙,那其他的烦琐事也就不算得是什么了。
很可惜,高掌西非但不能如愿,而且立即掉到极度担忧的深渊之中,差一点点就不能自拔。
斑掌西经历的风浪不少,可是从未试过像这天听了周伟光医生的报告之后,那么彷徨、惊恐、难堪与无助。
周医生是这样对她说的:
“高小姐,检验的结果,证实你母亲喉咙的确有瘤状小圆点,其内的确藏有癌细胞,我们不能做过分乐观的处理。”
斑掌西脑子煞白,过了好一会才晓得做出回答,道:
“医生,你有何建议?”
“我的诊断是初步的,我建议多延聘几位专家来会诊,你认为如何?”
“那当然,请周医生替我们做主意,城内有些什么专家都邀请来会诊好了。”
“有你的这句话,我就可以放手去办。用不用跟你父亲商量一下?”
“他是一定赞成的,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周医生还是有点犹豫,道:
“那么,我们有什么诊断及调度,应该以你还是你父亲的意见为准?”
斑掌西当时已很心慌意乱,她没有注意到周医生这个问题有什么特别含蓄,于是只随便回应:
“其实都一样,如果找爸爸比较困难,就由我关照一切吧!”
“这就好,就请你跟高先生交代一切,我只以你的主意为准了。”
“周医生,几位大国手会诊,大约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
“你母亲的情况可大可小,为防万一,我们会尽快会诊,尽早给你消息。”
这个答案使高掌西度日如年。
斑崇清终于知道伍芷洋的病况,立即守在她的身边,怕是对她说了很多好听的话,伍芷洋的脸色反而较昨天红润起来。
正当两夫妻一边谈话,一边吃着私家护士剥的水果时,就有个个速之客来探访。
刘雪琴人未出现,便已听到她的声音,说:
“怎么一下子会住院这么严重了,真是的。老三,你觉得怎么样?”
刘雪琴带领着高耀南与高镇东的妻子,婆媳三人就闹哄哄地走进私家病房来。
斑崇清答: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例行检查。看看她为什么喉咙会干痛起来。”
斑镇东妻子立即说:
“医生怎么说了?”
斑崇清又答:
“还没有结果,要等齐几个专家会诊。”
斑耀南妻子道:
“不是说是普通小毛病的检查,怎么要劳动到专家会诊这么紧张?”
刘雪琴一听,使戴了她媳妇的话:
“二嫂,你说话要有分一方点。紧张与否不在乎病情,而在平生病者的身分。英女皇打个喷嚏,连报纸都要卖头条,不是这样吗?”
由这几个女人出现后的十分钟之内,伍芷洋半句话也没说。
她太痛恨这班吱吱喳喳,发出扰人噪音的女人。
觉得她们小器、无聊、丑陋、欠教养、缺风采、没有大家风范、没有豪门气派。
偏就是这姓刘的老二一系是这个样子的。
有时伍芷洋宁可眼劳长兴交手,心也算安稳一点。
当然劳长兴不好惹,她的道行深厚,出招凌厉。但总的来说,她的手段就算狠毒尖刻,还是包装得高贵大方,就算败在她手上,还算不失身分。
傍刘雪琴婆媳这起分明低了几级的人纠缠到头昏脑胀,真是毫不值得。
连跟她们对答谈话,人都贬值,益发浮躁得连喉咙也不舒服。
刘雪琴也不是个愚蠢得不晓得看人家睑色与眉头眼额的人,她看得出当自己走进来时,伍芷洋正在兴高采烈地跟高崇清谈话,到她们来探病了,伍花洋的脸色就开始沉下了来。
无非是嫌弃她们跑进来破坏了二人世界。
刘雪琴差一点点儿就嗤之以鼻。
对伍芷洋,她是心有不甘的。
没有生个能承宗继后的儿子出来,就仗着现在潮流是女生当道,便捧个高掌西出来压阵,继承衣钵,实在是滥竿充数。
就因为刘雪琴是个念书少,而且出身不怎么样的女人,她才更看不起有大学毕业证书的伍芷洋。
她宁可把面子卖给如假包换是来自香江大家族的劳长兴,也不忿输给这跟在她后跳上高崇清床上去的女人。
这种特别的酸性心理其实也不难解释的。
刘雪琴进高家门时,是高崇清的新欢,劳长兴于她而言,是失败者。
同样,当伍芷洋得了高崇清的欢心时,等于把原先高崇请放在老二身上的爱宠袱夺过来。
在刘雪琴跟前,伍芷洋完全有资格以胜利者自居。换言之,在高家之内,老大对老二、老二对老三、老三对老四而言都是失败者,她们的心病也就在于此。
最奇怪的现象是,当小妾数目多起来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妻室重见光彩之时,再没有失礼失面的情况发生了,因为这证明没有一个女人能真正拥有家主人的挚爱,而计算手上所有时,名分地位是属于权威性的。
刘雪琴一看伍芷洋对她们婆媳摆起了冷脸孔,心里已有几分不高兴。
于是,她就乘机说:
“说什么都好,身体最要紧。彻底检查与诊治是需要的,宁可大惊小敝,胜过粗心大意。我看老三你也是日中太操劳了,乘机休息一下也好,我们这班人也就无谓在这儿多骚扰你了。”
然后刘雪琴又对高崇清说:
“我的司机替我去取衣服,把车开走了,你如果也打算这就走的话,我就搭顺风车,否则让我拿你的车用一用再还你。”
斑崇清看看表,问:
“你要用车用到什么时候?”
“很难说。你怕耽误你办公时间的话,那就现在先行把你送回公司去,如何?”
这么一说,一颗心已无时无刻不紊绕在业务上的高崇清就被鼓励着站了起来。
他拍拍伍芷洋的肩膊说: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了医生的详细报告,我们就来告诉你。”
然后三个女入一窝蜂地跟伍芷洋道别,然后簇拥着高崇请走高病房。
伍芷洋干瞪着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人绑架走了似。她气愤填胸,心痛如绞。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刚才刘雪琴说的那几句话,正是有技巧地将高崇清带走,让伍芷洋再不可以拥有丈夫的温情慰问与软语呵护。
伍芷洋深知刘雪琴是个容忍不了她跟高崇清有过多恩爱的醋娘子。
但高家的女人都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对付高崇清是不可以实斧实凿,硬桥硬马的。
活像刚才的一幕,如果是直截了当地叫高崇清走,露了一点点争风呷醋的味道,结果不一定是刘雪琴得胜。
是要用比较委婉的、间接的方法,借助别个借口,转移高崇清的注意力,才能达到最终目的。
伍芷洋伤心气恼地呆在病房内,因着只余自己一人,又平添了忧愤,喉咙处但觉有硬物堵着似,更不舒服,于是下意识地又干咳起来。
越咳嗽就越觉不舒服,似乎一下子停不了,顺手拿手巾往嘴上一抹,把吐出来的涎沫一看,又是带着血丝的。这一惊更令伍芷洋失魂落魄,身子也似无奈地发起软来,就这样直挺挺地睡在床上,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脸色发白,神情样貌像个患顽疾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