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丝现在所在的这间房子,显然是间更衣室。角落里放了一面高及肩膀的屏风,用一块陈旧肮脏的条纹印花布覆盖着。在它旁边,是一张化妆台,上面摆了一排廉价的化妆品,好像经常有人在使用似的。为了节省空间,沿着一面橘红色的墙边,摆了一个茶几,衣柜及抽屉上锁的橡木书桌。显然,公主夫人绝不会在这个房间里接待她的客人。兰丝还来不及往下联想,公主夫人本人已经走了进来。
‘你来了真好--我正需要你!’那女人一面叫着,一面把门从身后关上。这实在难以令人置信,几分钟以前,兰丝还在想如何潜入这间屋子,没想到此刻她的到达,却有如天赐的礼物一样,非常受人欢迎!
尽避整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但兰丝之所以会瞪着公主夫人,看傻了眼,倒不是因为这点。或许是因为公主夫人染得黄澄澄的头发,也可能是因为她擦得太过红艳的两颊,但兰丝毕竟是个诚实的少女,她不得不向自己承认:实在因为公主夫人所穿的衣服,说得确切一点,是因为她穿得太少了,才会使兰丝这么目瞪口呆的。
以公主夫人的年龄而言,她的身段保养得相当好。从婴儿时期开始,兰丝上床睡觉一定会穿一件睡袍,把自己从脖子包到脚趾。冬天她穿开司米质料的,夏天穿棉的。如果这些睡衣能加上花边,她就觉得非常满足了。如今,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如此异国情调、诱惑逗人的睡衣,过去她只有在时装杂志上才看见过类似的衣物,那些杂志都是蜜拉偷偷从史家拿来给她看的。
鲍主夫人在脖子上系了一个丝缎的蝴蝶结,在她的裙摆上镶有花边,身上的衣服只有薄薄一层,而且还是透明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兰丝的来临显然不是时候,公主夫人根本还没妆扮整齐,准备见客。
‘现在没时间可浪费了,我得马上回去--’公主夫人不高兴的噘起嘴。‘可是你也没做头发,也没化妆!还有这件外套--把它月兑掉!快!我的小姐!你里面穿了什么?唉!这怎么成呢?这种淡蓝色的棉布衣,颈子上还有领带。白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次回去后替我转告她,下次我们需要额外的人手时,我可要另请高明了!她实在是太不可靠了--前两次叫的女孩都没来,这次嘛!只有你一个,不但来得晚,而且一点准备也没有!这那里像是在做生意,简直太不像话了!’
想到自己正好补上白兰嬷嬷的缺,兰丝开始道歉,公主夫人以一只青筋半露的手挥挥,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只见那只手上每只手指都戴了一个宝石戒指,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那些宝石的真假价值。
‘没时间听你道歉了!’公主夫人说道,她打开衣柜门,急躁的在里面搜索。‘你的胸围有多大?算了!这件该可以!穿上它!快点!’
这个‘它’,是一件天使白的丝质礼服,非常细致、柔软,虽然没有公主夫人身上那件那么透明,但也非常薄。穿上它,身上的曲线一定会毕露无遗。公主夫人开始快速的解开兰丝衣服的背后,唐夫人辛辛苦苦缝制的扣眼和钩子,三下二下就被她扯开了。
‘白兰嬷嬷干嘛把你们打扮成圣女贞德似的。’她把兰丝的衣服从肩头褪下,继续说道:‘这种衣服早已过时了。如果你要迎合高尚的口味,你必须有高尚的客人才行。不对,不对!你不能把这件丝衣服穿在你的内衣外面。你是怎么搞的?这样一来,你的胸衣和衬裤都会看得一清二楚。老天爷!你必须把身上所有东西都月兑掉才行,所有的东西!’
她退后一步,怀疑的瞪着兰丝。‘我现在才想起来,我从来没见过你。’她严厉的蓝眼睛变得更苛、更蓝。‘你真的知道你到这儿来是做什么的吗?’
这很可能是兰丝接触秦爱华的唯一一个机会。兰丝现在才警觉到这儿很可能是某种俱乐部,而不是什么住家;女侍的打扮穿着,似乎更适合土耳其皇帝后宫的要求。但和捕获秦爱华的机会比较起来,这些事都应撇在一边才是。
‘我非常有经验。’兰丝结结巴巴的说,盼望公主夫人别再继续询问她:她到底该对什么事有经验。
‘你最好如此!’公主夫人用力把她的衬裤拉下来。‘我在写给白兰的信条里说过我只要最好的!我的老天,乡下姑娘!你知道今天晚上是谁在我的沙龙里?’
当公主夫人把那件丝衣服罩进她赤果果的肩膀,兰丝可怜兮兮的摇摇头。
‘秦爱华!’公主夫人得意的说道:‘伦敦市区最时髦的公子,有半数以上在我这儿!南斯柯爵士今晚替他侄子过廿五岁生日,他把上流的贵族全都请来这儿,参加这项盛宴!’她手脚俐落的替兰丝把优雅蓬松的袖子弄好,再把这件丝质衣服拉平。在墙角的柜子里,她找出一条银色丝带,在兰丝衣服背后打上一个艺术化的蝴蝶结。
‘好啦!你现在看起来很像样了!嗨!你在干什么?别弄乱你的上身--它本来就是那么低胸的,就像我刚才替你穿好的那样。站好别动。好了,过来。’
兰丝被用力推到化妆抬前的脚凳上坐下。在那拱形的大镜子里,她看见了自己所担心的事实,这件衣服果然非常透明!她还来不及脸红呢,公主夫人已把厚厚的胭脂抹上她的两颊,把一种用杵臼捣碎的亮粉涂在她的眼帘,再在她的睫毛上刷上一层棕色的颜料。
‘在它干以前,别闭眼睛。’夫人警告道:‘我认识一个女孩,她就是在这些玩艺没干的时候,像猫头鹰似的猛贬眼,结果这些东西跑到她的眼睛里,使她变成了个瞎子,真的瞎了。现在告诉我,我要怎么替你做头发,挽上去嘛!太长!前面又没有短的可做花,绕在脸庞外。我只好把它梳成大波浪,在你耳后插一朵白玫瑰了事。’
鲍主夫人一面动手,嘴里继续谈论南斯柯爵士的宴会,她似乎把这件事当成她那套经营理论的杰作,以及她击败所有对手的明证。她深信她那些对手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在她们的闺房里嫉妒得咬牙切齿,粉拳紧绞。
夫人完成了她的工作,从镜子里看着兰丝说:‘美极了!’
兰丝看看镜中虚华的影像,惨不忍睹的闭上了眼睛,但公主夫人已一把拖起她,走向门口。一到了门口,夫人弯下腰去,把她脚上优雅的天鹅绒套鞋月兑掉。
‘你光脚会比较好看。’夫人说道。
‘光脚!’兰丝尖叫了起来,对公主夫人这种荒唐的做法难以适应。但夫人已把手放她的背上,将她推出了房门。
第五章
出了门,是一条走道,右转,又是另一条走道,两边墙上也是粉蓝镶金的天鹅绒,壁龛里有更多婀娜多姿、妖艳迷人的维纳斯。突然间,走道向左闪入一间宽敞的房间,里面约有五十个衣冠楚楚的男士,以及四十个左右半果的美女。
当兰丝意识到公主夫人显然是要穿着身上的便服,加入那些男女之中,她吓坏了,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但是当她发现夫人半果的服饰,根本就是屋子里女宾们典型的打扮,她更是张口结巴。和她们的服饰相较之下,她的丝礼服似乎显得太过寒酸。她努力使自己相信:这些女人或许是演员,正在展示最新流行的内衣式样,但是她终究骗不过自己,只有在心底悲哀的为这个地方做了个正确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