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骑士把被斗篷裹住的尼尔抬到楼上的房间里。女仆挤在墙边看着。那两个骑士爬上回旋的楼梯顶,把他的身体变成侧翻比较好抬。那裹住的人形发出申吟。女仆连忙冲到房间里去把床铺好。
“他不能坐在鞍上,”华特继续说着。“所以你也看到了,我把他用斗篷裹起来,然后用腰带将他绑好,挂在马背上骑回来。可是那样子挂着没多久,他就因颠簸而呕吐了。”
艾琳感到胃部直往下沉。她没想到会看见丈夫这样奄奄一息地被人抬回来。虽然全城堡的人都知道他俩之间没有感情,可是她要怎么办呢?
那些骑士身上都是烟味,而且湿淋淋的。他们把尼尔抛到床上,那个湿透的斗篷中又传来一阵申吟。那两个骑士焦虑地站在旁边。华特弯下腰去设法解开绑斗篷的皮带。
她把华特推到旁边。她低头看丈夫,几乎无法认出那似乎没有生命的脸。他看起来就跟裹着脏寿衣的死尸差不多。
华特揉揉下巴。“他在门口还活着。我曾经下马看他是不是还有呼吸。可是他已经处在昏迷状态,认不出我是谁了。”
她伸手模丈夫的睑,是冰冷的。
“那条腿坏了,”华特说道。“我想是断了。”
她想要对华特尖叫,叫他不要说话。一个女仆拿着刀子过来给她。她把皮带切断,将斗篷拔开一部分,然后示意那两个骑士将他的身体翻转一下,好让她继续把整个斗篷月兑掉。他没有清醒,只是痛苦地叫着。
她全身已经汗湿了,于是往后退一步。他身上仍然穿着铠甲,上面沾着血迹可是看不出来他是哪里在流血。
老天,要是他们在替他月兑衣服的时候死了怎么办?别人会不会怪她呢?“华特!”艾琳说着。她的手在发抖。
“夫人。”他走上前。“让我们来吧!”
华特跟那两个骑士合力把尼尔身上的铠甲和衣服月兑掉。尼尔再度痛喊出来。艾琳走到窗口,努力想避开他的叫声。这时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那两个郎中带着工具来到门口。
“啊,你们来了。”华特走向他们,对他们说着话,并不时回头看看床上的病人。那两个郎中则不时看向站在窗口的艾琳。他们一头油油的卷发,手指甲也脏兮兮的。她向来不喜欢他们。她可以猜到他们想要做什么。
她转身告诉一个女仆到楼下去,要人带话叫高参去城里把护士找来。
那个女孩嘴巴张得圆圆的。“夫人,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费老板不会让他的太大在半夜出门的。”
艾琳的神经紧绷起来。她推那个女孩一下,那女孩踉跄了一步。
“老天,你要我打你吗?告诉他们说,是莫莱爵爷需要她!”
那个女仆呜咽着转身跑下楼去了。
华特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艾琳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把刚才裹身体的毯子丢开了,现在身上只穿着白色的短睡袍。谁都可以看见她的和双腿,但她已经累得不想理会它了。她走到床边站着。
尼尔此时已是全果,成大字形躺在那里,那条命根子歪歪地挂在腿旁。他的身体散发出汗臭味和烟味,皮肤异常苍白,只有左臀部到左膝那一部分是一片青紫和红肿。她低头再仔细看,发现他的双手也有烧伤。
女仆拿来几个脸盆的水。艾琳用布沾一点温水,替他擦着脸。
他的皮肤发烫,即使隔着布她也可以感觉到温度。他突然睁开眼睛,令她吃了一惊。他也只是睁开一条细缝,但仍可以看见里面的眼珠发亮。他抓住她的手腕,虽然生着病,他依然握得很紧。
“不能切掉腿,”他用混浊的声音说道,眼睛盯着她。“我死也要留着腿,不能切掉。”
她在床边坐下,手仍然被他抓着。华特走过来站在旁边。她不必看华特,也知道他把那两个郎中找来是为什么。
她盯着丈夫惟悴的脸。如果没有了腿,朱尼尔就不太可能保有封地。就算亨利国王对这位曾救他一命的骑士很大方,要守住这块边境领土也需要四肢健全的人才行。
老天,她疲倦地想着,如果她想报复,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如果他们把他的腿切掉,而他活了下来,国王也许会派给他一个空闲的职位,好比皇城的守城人或是郡长之类的。可是残废就是残废,他永远都得拄着一根拐杖走路。
华特咕哝道:“他不可能保住这条腿的。”
她的手被握得更紧了。她低头看,他的眼睛瞪着她,似乎在不顾一切威胁她。
他是在威胁,不是在恳求。他要她怎么做?她心里猜想着。他明知她是多么想摆月兑他,就差没有谋杀他了。要是他不肯切断腿,要是那条坏腿害他死掉,就连他也知道她会庆幸终于可以摆月兑他了!
他的喉间发出干涩的声音。
她示意女仆拿一杯水来。她俯身把水举到他的嘴边,他痛苦地喝着,大部分的水都由嘴角流到了脖子上。她与他非常接近,两人的眼睛盯在一起。
他那因发烧而干裂的嘴唇动了一下。他用沙哑的声音说:“孩子。”
两个骑士都凑上前来听他说话。华特看看她。艾琳无法移动,因为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抓住了。
她盯着他,突然明白了他要说的是什么。只有他知道她的儿子在哪里。老天,如果她希望麦格回来,就是移天换日也得想办法让尼尔活下来!
华特在她身旁说道:“夫人,我们要不要再把他换一个位置?他的腿那样子会比较舒服。”
她瞪着床上这个人。如果她先前对他还有一点同情,或是对他有一点爱,对这桩婚姻有一点夫妻之情,现在也已经没有了。她猛力一扭她的手,他放开了她。他想跟她谈交易:拿他那条烂腿来换她爱如生命的儿于!她再也无法想像还有比这更卑鄙、更残酷的事了。
“夫人?”华特又在问她。
她坐直身子。噢,他会留住这条腿的,她会想办法成全他。因为如果朱尼尔死了,她就永远也无法知道麦格在哪里。
她凑到他耳边,用旁人都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保证不会让他们切掉你的腿。”他扭曲着嘴。她知道他不信任她,就跟她不信任他一样。“我可以发誓,如果你希望我这么做的话。我已经叫人去城里找羊毛商的太太来了。她是护土,也是接生婆。”
他睁大了眼睛。
炳,让他去往最坏的方向想吧!她忍不住又说:“无论如何,那两个即中都会在外面等着,如果你要的话,他们随时可以来切腿。你只要说一声就行。”
她知道他不会叫他们的。
他现在已经伤得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不肯发一下善心呢?在生死关头的时候,他只要说一句话,告诉她孩子在哪里就行了。不管他以后是死是活,老天也会把他这笔善行记下来的。然而她知道他还是不会那么做的。
他闭上眼睛。华特弯。“爵爷?尼尔?”
她说:“他又昏过去了。他听不见你的。”艾琳拿起湿布开始擦他的脸和肩膀,然后叫女仆再去拿热水,继续擦他的腿。他在外头好几天了,身上一股恶臭。
华特站在床边咬着嘴唇。“你不应该告诉他关于护士的事。”
艾琳把脸旁的头发撩开,“华特先生、请叫这两位骑士带出去,要厨子给他们弄一点东西吃。叫人去照顾马,然后要杜波德拿一瓶酒和一些食物来。我要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