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他不会接受她这样对他发号施令的。然而他只是把头盔拿下来,用手理一下头发,然后不发一言地转过身,示意那两个骑士跟着他离开了房间。
雨一直下着。老神父和助手都由城里赶了过来,打算给病人行临终涂油礼。艾琳告诉他们说爵爷还没死呢,就把他们赶走了。护士薇丹来了,拿着草药包,喘着气爬上楼梯。艾琳帮她月兑掉斗篷,放在火边烘干。
“这种天气,”护士喊道。“我们终于有一些雨水了,谢天谢地,如果他们不会又给我们来个洪水的话。河里的冰已经变成激流了。”
艾琳给她一杯酒,领她到床边。护士弯身检视着,按按他的肚子,嗅嗅他的嘴唇,又贴着他的胸部听了一会儿。然后她再看他的腿,她拉来一张凳子坐上去。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呢?说你应该把那两个修胡子的郎中赶走,把爵爷的腿留住?他跟你说他希望这样了吗?”
艾琳从火上取下壶,又倒给她一些热酒。
薇丹说:“嗯,我想也是这样。”她喝一口酒。“孩于,如果这条腿的病毒跑到他的身体里把他毒死了,别人会把我当女巫烧死的。你不会的,可是你也变成了寡妇。像你这么漂亮,国王会很快再给你找一个丈夫。”
“如果你要听我劝告的话,”她继续说道。“我会说,你该到沃斯特去找医生。他很好,跟他的祖父一样,是犹太人。我喜欢他们,比意大利人好多了。那样他才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而且没有人会怪你。”
艾琳瞪她一眼,“到沃斯特来回要两天,而且现在路已经很难走了。”
护士伸手到火上取暖。“他这个伤很久了,不管骑不骑马都应该会让他不好过。可是像他身体这么健壮,真是好本钱。”她用手在身上比着。“我们身上都有血在流动循环,如果受阻就会积起来腐烂化脓。他腿上那个化脓已经有段时间了。”
艾琳移开目光。“那个伤一直没有好过。”
“哈,”护士说道。“那两个郎中会想要切掉他的腿,但是依我看那样他也会死。”
艾琳站不住了。她坐在床边,手撑着头。
护士继续说:“沃斯特那位医生的祖父很善于开这种血瘤,他有很好的钢针,可以把血毒吸干净。这种血瘤必须切开,然后用热东西,也许是煮洋葱来把毒吸净。”
这时仆人把酒和食物端了进来。艾琳虽然叫了早餐,现在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她把它给护士,护士立刻到桌前吃了起来。
艾琳闭上眼睛。雨再加上壁炉的火使得屋里非常闷热,几乎无法呼吸。她说:“把他的腿切开,把毒吸出来,可是你要保证不会把整条腿都切掉了。”,
薇丹放下汤匙,用指甲剔着牙。“这样有一些危险,血瘤附近的切口常常会再发毒,那样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整个身体都会中毒,病人很快就会死。就因为如此,才会有很多自称医生的人认为最好还是让旧伤保持原状。”她把盘子推开,用袖子擦擦嘴。“可是爵爷的伤不会维持原状,由于被马踏到了,以后会越来越槽。你由他发烧的情形就可以知道。”
华特回到了房间。他已经把铠甲月兑掉了。雨水把他的头发洗得很于净,可是他的蓝眼睛旁边有着疲倦带来的黑眼圈。
艾琳说:“华特,请你找四个强壮的骑士来按住尼尔爵爷。”
护士站起身。“告诉管家说,我需要几桶煮得滚烫的糠。还要干净布,夫人,不要厨房里的,要你房间用的。我带刀子来了,可是我还想看看你的窗子有什么样的。”
那两个郎中走进来,微笑着向艾琳鞠躬。一个人伸手到袋子里,取出一把擦得雪亮的锯子。
他们听见床上发出抗议的申吟。
原来他是醒着的,艾琳心想。她希望自己能想出一些狠心的话,让他以为郎中真的要开始锯腿了。可是她已经累得没有这种心思了。
“你有没有两便士?”她问华特。她现在还是没有自己用的钱。“把钱给他们,要他们回去。”她想到外面的大雨。“不好。把钱给他们,让他们到厨房里吃一点东西。”
他用怪异的神情看她一眼。她靠着床往,眼皮直往下合。护士在房间里走动着,不时拨动一下炉火。
华特说道:“那么,你是要留住他的腿了。”
艾琳发出了沙哑的哭声。
第十五章
那条腿没有断。四个骑士按住尼尔,护士举起刀,切入他的大腿。一大团脓汁和血水立刻冒了出来,喷得他们全身都是。床上的人痛吼一声就昏了过去。
切开的伤口发出一股恶臭,激得他们眼睛直流泪。女仆楼上楼下跑着,有的拿布来擦地,有的来换掉染血的床单。杜波德带着厨子进来,谈着怎样用刀子切到肌肉里最合适。薇丹把烂肉丢到木桶里。不时有骑士拿酒进来,看尼尔是否需要喝酒,可是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艾琳坐在床头的一张凳子上,脸靠着床柱,听着别人说话。厨子带人拿着热麦糠和洋葱进来时,她正在打瞌睡。尼尔的臀部垫了一块牛皮,然后又加上一块带着毛的羊皮,把他整只腿包起来。他们把滚烫的麦糠和洋葱糊倒在他的腿上,他又发出嚎叫声。
华特喊道:“按住他!”那四个骑士整个人扑上去压在他身上,他一面扭动一面尖叫着。那股脓臭的味道又跑了出来。
护士来回走着,不断用手在围裙上擦着,脸上尽是发亮的汗水。一会儿之后,她走到床前,帮着厨房的男孩把牛羊皮掀开,取出沾血的糠,换上新的。尼尔的整只腿看起来就像煮熟的牛腿一样。
艾琳回到凳子上继续睡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雨也停了。屋于里暗暗的,安静得很。女仆已经把屋里整理过,可是那股臭味还在。
薇丹本来坐在火边,这时缓缓起身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尼尔。他发着烧,说着呓语,把身上的毯子扯开了。她把毯子拉好,盖住他的肩膀。“今天的热敷会把毒都吸出来,可是发烧太久会使他体力很弱,”她说道。“要用凉水把他洗干净。”
艾琳由凳子上站起来。“我叫两个骑士送你回城去。”
护士看起来很感激的样子。他们走向门口,护士忽然转身看她,眼光锐利。“告诉我,孩子,你为什么要他活着?”
艾琳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她连忙说道:“好吧!就这样子。如果以后有什么听审,我会说你已经尽了力,就像一个忠实的妻子一样。”
斑参派了两个骑士守在楼梯口。艾琳把厚重的木门关上,却无心再去上闩。
她走到壁炉边,屋子里仍然很热,她的衣服巳经汗湿了。她站在火前,把衣服月兑掉。在火光照耀下,她的身体突然感觉轻柔而光滑起来。她伸展一子,把长发绾起来用手理一下。
她转身光着脚走回床边,掀起毯子爬了上去。床单已经换过了,可是仍然有洋葱味,所以她尽量往旁边躺着。
尼尔的头在阵痛。他的脸僵硬得很,而且还是烧得很烫。他只能半眯着眼看着屋子里。糟的是他的腿好像被夹住了一般,动都不能动。他全身痛苦之至。可是他刚才看见一个仙女在房间里果舞,长发飞扬。
他舌忝舌忝干裂的嘴唇。他生病了,伤得很重,可是绝对不至于死,他这么告诉自己。他看到的不是天使,而是萦绕他梦境的迷人精灵。她走开了,他看不见她了。然后她又突然出现在他旁边,衬着金色的光芒。赤棵的她掀开毯子上床,在他的旁边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