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看着井边的女孩。白丝走路跟说话都很轻柔,她相信这个女孩没有接触过男人。
“还有一个人。”孟珊剥开一个豆荚。“他也来。”
这时欧蒙出现在她们身后的店门口。“夫人,我把银子拿来了。”
他们曾四处探访有没有买卖银子的。结果欧蒙在东克那里找到了,用一些侥幸逃过朱尼尔搜刮的宝石换了过来。
“我就来。”然后艾琳低声说道:“告诉我,还有谁来找白丝谈话?”
“谈话?”孟珊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是想谈话吧!不错。可是他却只是坐在外面街上看,每次他不是跟你来的时候都那样。”
艾琳站起身。“华特。”
盂珊又抓一把豆子。“那个金头发的年轻人。有时候他在城里逛,有时候替爵爷到铁匠铺办事,有时候去酒馆,可是最后一定来这里,这条街上。然后他就在外面坐在马上看着,等着白丝。”
艾琳转身走开。她很生气,史华特没有权干扰她底下工作的人。她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看那些伤兵色迷迷的眼睛就知道他们在动什么歪脑筋。老天为证,她一定要防止这种事情,即使必须和尼尔谈也无妨。等他出征回来她就要说。
风吹过漏斗形的威尔斯山谷,然后又往回吹过来,直扑他们脸上。尼尔知道,那些士兵点起火以后,烟也会这样吹过来。
他骑着马顺着队伍喊过去,叫士兵在沥青桶点燃之后就往回走。亨利王派来的士兵倚着锄头对他笑着,每人都是一张灰黑的脸。
这山区暴雨即要降临,天空黑得像墨一样。尼尔疲倦地想着,他们需要干燥,才能结束这场围攻。他策马沿着壕沟走去与华特会合。
“好吧!点火吧!”华特愉快地喊道。“他们躲在那土堆后面已经够久了。”
尼尔没有回答。
在他们上方约半里长的土丘上,就是居尔特人的堡垒,历史也相当久远了。西洛谷在他们围攻下已经过了四天,即使在远处都可以看见堡内损伤严重。
他有一点不想开动了。堡内的威尔斯人始终顽强地抵抗着,而他本来是希望见到他们投降,不是逼得他得放火烧掉这地方。他叹一口气,戴上头盔。华特会在右翼等火攻开始就将攻城用的塔台推到墙边,尼尔率领的主力军则是由正门进攻。
士兵已经拿着火把准备好了。他们突然看见堡顶有一些人在探头探脑的,然后又都不见了。尼尔怀疑堡内的威尔斯人知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除非是瞎眼睛没鼻子,不然他们一定看得见火把,也闻得到沥青的味道。
尼尔举起手,然后立即抽回,这是火攻开始的讯号。弹射器把燃烧的沥青桶像流星一样抛掷到墙内和墙外。攻城塔台也架好了,士兵爬上去准备摧毁围墙。突然之间,仿佛什么事都不对劲了。堡内中央升起一根黑色的烟柱,火焰沿着木造围墙往上爬,一阵低沉的申吟声响起,很多人的申吟,像是潮水申吟一般。接着变成了划破空气的尖叫。
老天,这不是平常战场上伤痛或愤怒的尖叫声。
尼尔一时之间有一些困惑。那尖叫使他汗毛直竖。有一个法国骑兵跑上来,然而尼尔听不懂他在嚷什么。
孩子?现在有更多法国兵围着他嚷了。那些可恶的笨威尔斯人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守住西洛谷,以为它永不陷落,仿佛不把火攻和攻城塔台当一回事。他们在那该死的堡垒内挤满了女人和小孩!
尼尔策马走向正在猛烧的吊桥。堡内像一堆巨大的篝火,直冒着浓烟和烈焰。那尖叫声听得让他牙齿发寒。
华特骑了上来。“他们把小孩丢到墙外来。”他吼着说。
尼尔吼道;“去找钩子来。”
堡兵已经把链子勾住索桥,打算把它拉开。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开门。他们听见嚎叫声中夹杂着哭声,小孩子的哭叫声。
尼尔控制着坐骑“铁锤”,它离火这么近变得不易管束。华特带着几个士兵过来了。索桥的木板在他们脚底下烧着。
“老天要处罚他们,”华特喊道。”他们原可以为了孩子谈和的。”
“那不是他们作战的方式。”也不是我们的方式。
士兵把钧子设好了。索桥上面很热,无法站人,所以他们拉着铁链往后退。有人从墙上往下射箭,一个新兵中箭倒了下来。他的同伴连忙放下铁链把他拖开。华特跳下马,把他们丢下的铁链拿起来。
火烧穿了木板。索桥裂开了,一半的人都掉到了沟里。
堡内有人找到了开门的机关。尖叫声与哭嚎声刺着他们的耳膜。门打开一条缝。一群妇女和小孩像蚂蚁一样涌了出来。有的在索桥上一脚踩空。掉到底下的深沟里。门现在大开了,一群疯狂的威尔斯暴民一拥而出,拿着矛与剑攻击士兵。他们有的人身上的衣服着了火。
尼尔试图策马走过索桥尚未烧坏的部分。他四周是一群你推我挤的暴民,发狂的牛也奔驰在人群中。堡内的建筑仍在烧着,茅草屋顶看来就像火把一样。里面挤满了人,皮肉烧焦的味道直扑他的口鼻。
在那些推挤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对着尼尔尖声喊着。是—个女人,脸部已经烧伤了。她的手里抱着一只焦黑的猫还是狗,一面哭嚎着。然后尼尔才看清,那烧焦的一团东西是一个婴儿。
那个烧伤的女人拿了一把长刀。尼尔想让“铁锤”往旁边避开她,可是她朝马刺过来,一刀插在它的肩上。“铁锤”尖嘶着站立起来。
尼尔坐不稳鞍子,掉了下来,手里仍然抓着缰绳。他掉在疯狂的威尔暴民之中,跌在“铁锤”的铁蹄之下。
第十四章
海蒂拿着蜡烛走进爵爷的卧房,艾琳立刻醒了,不过这个女仆还是推一推她的肩膀。睡在房里的其他女仆也睁开眼睛,用困倦的声音私语着。
“他们回来了,”海蒂俯身对她低声说道。“他们带着爵爷回来了。”
这话听起来有一点奇怪。
艾琳摇摇头,想把睡意赶走。见到站在微弱烛光中的海蒂,使她有一种奇怪的不祥感觉。艾琳掀开被,坐了起来。屋外响着雨声。天气终于变坏了。她把蓬松的头发撩到后头,说:“爵爷为什么回来?”
海蒂把头转开。“院子里有个传令兵就是这么说的。他们带着爵爷回来了。”
老天。艾琳的心在狂跳,连忙抓起毯子裹住身子往楼下走。女仆跟在她后面,一面悄声说着话。
外面下着大雨,她们无法出去。院子里的草地已经变成了湖一般。大门口的火把在雨中看起来就像珠宝在闪烁。一长队黑色的人影出现在来城堡的路上。莫莱的士兵从威尔斯回来了。艾琳走进雨中。她光着脚,地上的雨水淹至她的脚踝。
领头的是华特。他骑了进来。她简直认不出他那副缺乏睡眠的苍白模样。
“华特!”他身后的骑士都异常沉默。她踩着雨水跑过去,拉住他的马镫。“老天让你们平安回来了。哪里——”
她的话声停住了。那些骑士都像石头人一样坐在马上。她看见华特牵着一匹灰白色的马,背上驮着一个脸朝下、身子被紧紧包裹住的人形。
四周仿佛突然一片黑暗。她紧张地看着华特。他回避着她的目光。
她要知道真相。她低声说道:“他死了,是不是?”
棒了一会儿之后,她嗡嗡作响的耳朵才听清楚他的回答。
“他被马踏到了,”华特说道。“就踏在那条伤腿上。我们经过城里的时候,我已经通知医生叫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