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女生的心事像海底针,这句话真的一点没错。要我是孙悟空就好了,可以到海底把绣花针捞上来。”他走到她面前,突兀地感叹了一句,“有事不说出来,谁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真是当出气筒当得冤枉。”
她心中一动,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奇迹似的在他的一句话下消淡了,话语里的防范也撤了下来:“对不起。”
“没关系。”他表情认真地冒出一段话,“我知道你有情绪不稳、心理调节功能障碍的毛病,所以对你这种突发的症状也有些模透了,不过现阶段还正在适应当中。到底是我去适应好还是你改正好,你看着办;我个人以为还是你治疗一下比较妥当,因此‘对不起’三个字还不如你把原先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有效。”
“什么?”她呆了呆。绕了半天圈子,原来他还是在追问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可是——他说已经算是朋友,这样的原因她又怎么有脸说出来?朋友便是一个疆界,尤其男女异性的那种,越过了界就是不可收拾的混乱和尴尬。而目前——她并不想失去这么个“朋友”,原因竟是自己也懵懂的留恋。
“没听懂吗?我还以为你会笑。”他似是受到打击后地自怜。
她动了动嘴角,想笑,不知道什么东西牵住了轻松,沉沉地:“你真是啰嗦得跟唐僧有得比,无聊。不跟你废话,我要走了,以后有事先告诉我一声吧。”
“等一下。”他拉住她,好像怕她就这么走掉,头转向窗内喊,“林萻,我先走了,帮我把书包扔出来,谢了!”
林萻挑挑眉,比了个手势,三下两下整好,重磅炸弹包直线飞行而来——
迟沃川接得分毫不差,一种由来已久的默契。
京阑突然觉得羡慕。
“走吧,”他拽着她,“帮我补了那么多天的课,我总得表示表示对你老人家的尊敬和感谢,说吧,想吃什么,我请客。”
“不用了,我回去吃饭.我妈在家等找。”
“别客气,给你敲诈机会。”玩笑似的话里没有接受拒绝的意念,“陪你妈吃饭哪天都可以,今天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你——都不用回家陪你爸妈?”她试探性地问,想起邵令昙那句“他一个人住在外面”,有点忐忑自己的用心。
“他们忙,住得又远,我也乐得自由,想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
包括——带女生回家吗?话哽在喉间,她没问出来:“是吗?一个人住不会很冷清?跟父母感情不会疏远掉?”
“还好,一个人也有很多事可以做。说到底,跟父母亲再怎么有密切血缘,人还是个体,还得自己活自己的。无聊嘛,有朋友,林瞽还常常带着一大帮人来,我家早是他们乐队的集会小本营了。”
“乐队?”又一个吃惊,“他不是还是高中生吗?”
“谁规定高中生不能玩这个?”
“我以为高中生高考压力很重的。”
“那也只是一方面。”他笑了笑,“高考又不是惟一途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最重要。不适合这种教育方式的人硬要逼自己去适合,教训会很惨痛。”
“说得好像你已经经历过一样。”
“怎么没经历过?中考惨败啊。”他说得直露,“你以为我是怎么进‘十一中’的?要不是老头捐幢大楼,学校敢冒风险收鬼?”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所以喽,期末就到了;我想就算不高考了,语言这种技能性的东西学一点也不坏,档案也该会留得好看一点。”
“你不高考了?”她怔住了。
“可能吧,还要想想。”他似乎不是很愿意多说,“干吗,你的表情好震惊,是不是开始担心我以后要沿街乞讨讨到你家门口然后死赖着不走?”
她失笑:“我会拿拖把把你打走。”
“这么没同情心?”
“四肢健全、头脑没病的人当乞丐不值得人家同情。”她一本正经地说,“再说,好歹当过你一个月的补课老师,没教导好我也没脸。”
“瞧在你这么尽心教导的份上,这一次我说什么也要请你。”话题转着又回到了起点,“别说不好意思了,要吃什么?”
她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他从包里掏出手机,按到她手里,“怕你妈在等,先打个电话回家说一声好了。”
她捏着手机半天没动。
“不会连自己家的电话号码也忘了吧?”他笑说了一句,拿过开始按号码,“你不打我帮你打。”
“我又没同意,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抢过。
“那拜托老师同学,你表示一下怎么样,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还是笑,“风萧萧兮易水寒,京阑一去兮不复还;又不是让你去刺杀秦始皇,用得着那么慎重考虑?”
她忍不住笑,收敛下来才问:“是你说吃什么都可以?”
他想想:“荷包里银两不足,就把我压在那里洗盘子好了。”
“我想吃人肉,行不行?”
他眨眨眼:“真的?假的?”
“真的,因为我没吃过,很想试试。”
“阿弥陀佛,罪过!”他喊了一声,开始伸手踢脚,“不是有话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现在还没流行起吃人肉的风潮,为了成全你的心愿,我只好牺牲一下自己的了……你要凉拌、清蒸、红烧、油焖、盐腌还是火烤?”说着头便探了过来。
她接不上话了,瞧着离自己不到半分米的脸孔,心跳的声响可以掩过地球上万物的喧闹。
她自问——怎么了?
“怎么了?”
“怎么呆掉了?”话语似乎急于打破那层迷障,他的凝视时的认真也消失在两泓笑谑的眼眸深潭里。
她突然笑开,酒窝里有日光冲破云层的眩惑:“有没有去过防疫站检查?我怕口蹄疫疯牛病啊。”
“拐弯骂我?”他全然无视因性别差异产生的碰触禁忌,伸长臂一把勒住了她的脖子,身高的优势让她怎么挣扎也徒劳。
“你想勒死我然后省下那笔请客费?咳、咳——我呼吸不过来了——”笑意被挤在胸口,满满的,仿佛要胀破身体涌出来。什么都不去多想,自在的感觉,无负担的打闹,没有性别的国界,原来快乐的感觉竟是那么容易、简单。
“骂过我,待遇就要下降一级了。反正你这么瘦,应该很好喂养,一碗过桥米线就可以打发了。”他拽着她往前拖。
她还在咳嗽:“混蛋——放手,你掐那么用力干吗?”
“很难过吗?我跟其雷他们打闹惯了,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勒。”他终于松开了臂,手放了下去。
她微微掀开淡米色衬衫的竖领,脖子上红红的勒痕可见:“看到没?”
他呆了下,突然促狭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她狐疑地看着,口气凶悍,不知怎么的,他那眼光让她莫明地脸红,气势就是壮不起来,“你笑什么?”
“笑你神经短路。”他还在哈哈,拍她一下,“走吧,太阳下山,我都饿死了。”
“米线不行。”她讨价还价,“起码是胜德路那家的招牌海鲜面。”
“好啊。”他答得爽快,接下去的话却让她发狂,“我本来还想请吃批萨的,两项比较一下,还是海鲜面替我省钱。”
奸诈的人。
她低头笑,走到半路,风吹乱了已经有些长长的头发,遮住眼睛,她伸手去撩.却猛地一震——
她的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跟迟沃川的握在了一起。
血脉里的搏动紊乱。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气息,眼光依然停留在前方,温暖厚实的手却紧了紧。她试着抽出手,却没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