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姿色极不错的女郎与她擦身而过,她一个冲动之下月兑口而出:“别害自己了!”
女郎回视半晌,轻蔑地扫过她的校服:“神经病!”扬长而去。
她的眼泪差点落下来。匆匆跑回电梯,逛的兴致已半点不剩。
见到犹在大吃大喝的京文洲,她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爸,我头痛,想睡觉……”
四楼附有一卫一阳台的精致客房早已经备好,她一到房间便抓着枕头往头上一压,闷头大睡。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过云山庄度假村了!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叩门声将她吵醒。
她惺松地翻下床,打开门:“爸,我已经睡了——”话截在半途。
“我是你爸,谁是你妈?”迟沃川笑问。
她反射性要关门,不想被他推住,手臂上肌肉鼓鼓的。
“什么事?”经过刚才的“打击”,她对迟广生的印象烂到极点,做儿子的更没跑掉,讨厌之上再加恶心。他们一家都根本不是好东西!
“还你手帕。”他递来一条“唐老鸭”,“一模一样的米老鼠买不到了。”
“算了,我不要。”她将手帕一扔,趁他低头去捡的时候把门甩上。
还没回到床上,重重的敲门声又起,她塞住耳朵,好一会儿,声音有越来越响的趋势。
“我说过不要,你到底还要干吗?”她生气地开门。
“喂,别人还你东西,你就算不要也该给点面子吧。”最后一记差点敲中她的脑袋。
“不好意思,我只有里子,不要就是不要。”
他咬着牙闷笑了声:“好吧,那你拿着,要不要自己决定,丢进垃圾桶的动作也别在我眼前完成。”将手帕塞到她手里,顺便把房门也替她关上。
京阑确定门已经关牢,一转身,手帕便进了暗无天日的垃圾桶。
第二章
电子表上显示着“5:51”。
京阑一开门进去,便察觉到屋里的冷清与空洞。
她见时间不早,到厨房淘米下煲,按下开关后便回自己房间看书玩电脑去了。
直到肚子开始大唱空城计,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下表——
好家伙,竟然已经快八点钟!
妈不在,通常都是爸爸在下班后买菜回来烧饭,手艺虽不及妈妈的精湛,但也还差强人意,算是个合格的“家庭煮夫”。
但现在爸早该下班了,怎么还没回来?
即使跟方圆出去,他也不会连通电话都不打回来。
她掩上书,跑到书房张望了下。书桌上隔夜的残茶还在杯底冰凉沉积着,召告着大清早接了电话急忙出门的京文洲一天都没有回来过的事实。
她有点不安起来,赶忙拔了个电话到他办公室。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
“喂,哪位?”
“是张叔叔?我是京阑,请问我爸爸在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小阑,你爸还没回家吗?”
“是啊,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她客气地问。
“我也不太清楚。”
“啊,那没事,麻烦您了,再见!”她失望地放下了电话。
走进厨房,她看看温着的饭,还是决定先解决民生大计。她从冰箱里找出一包真空的熏肉放进微波炉弄热,又泡了碗海苔虾皮汤,正想坐下吃,电话铃响了。
她只好放下碗筷,跑到客厅去接。
“喂?”
“阑阑,你爸有没有打过电话回家?”
“妈?”京阑有些意外,“没有,他到现在都还没回家。”
沈贞的声音有些焦虑:“那你吃饭了没有?”
“正想吃。妈,你在哪里?”
“我在车上,半个小时后就回来。你先去吃,在家等我。”
还没等京阑说出下一句话,电话突兀地挂了。
一切都莫名其妙,本着一种直觉,她感到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半个小时在等待中过去,门锁的响声让窝在沙发里的她跳了起来。
“妈,怎么了?——小舅舅?”
进来的不仅有神情疲惫的沈贞,更有京阑的小舅舅沈寅。
“我就知道,迟广生不是个东西,这事要是跟他没关系,我头可以拧下来!”他边进门边骂着,极为愤慨。
“早已经告到省里去,现在说跟谁有关、跟谁无关都没用了。”
什么告到省里去?“妈,小舅舅,你们在说什么呀?爸怎么了?”
沈寅抹了下脸:“姐,阑阑都这么大了,一看新闻就知道事情,瞒也不好瞒,跟她说吧。”
沈贞转头来,与京阑对视良久,叹气:“阑阑,你爸他被人告了。”
京阑当场怔住:“告什么?爸又没有犯罪!”
沈贞苦笑。豢养情妇、贪污受贿能不算犯罪?
“都是迟广生跟林界那群王八羔子捣的鬼,姐夫一倒,林界他自己就能上去,妈的,真想找人废了他们!”沈寅恨恨。
“妈,到底怎么回事,爸现在人呢?”
虽然闹着要离婚,但毕竟多年夫妻情分仍在,沈贞的眼圈红了:“现在已经押到省里去了,刑事拘留,事情还在审查。”
“查清楚了爸会回来吧?”京阑无法接受事实。
“阑阑,”沈贞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滑了出来,“你已经这么大了,有些事情妈不瞒你,其实你爸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像有些帮人家办的事,他绝对不是白办的。”小金库的账本上笔笔进出都清清楚楚记着,想没事月兑身恐怕是痴人说梦了。这一闹,又不知要牵扯出多少受贿案来。
家里门庭若市是她很早就已经习惯的事,很多叔叔阿姨会提着大包小包来“问候”,但那些东西,她从来没见爸收过啊!
“我不信。”京阑倔强,声音却微带了咽声与颤抖。爸爸受贿,那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事!
沈寅也叹息:“现在哪里不讲人情、票子?本来没什么,姐夫说来说去一句话——就是倒霉被人扳!”
饼云山庄的停车场上,一辆辆黑亮的高级轿车;大宴上,一张张闪着红光的脸;大楼第六层,款款生姿的香水女郎……
城市角落奢华瑰丽至堕落糜烂的气味虚虚实实地从她鼻端再度飘过,意外的震惊勾起早已淀积在骨血里、却让京阑一直不敢不愿触及的事实真相,血淋淋剥开的那层,就是聪明地自欺欺人与透彻地痛心疾首的分界。
顶上的灯在她眼前飞舞。承认事实,让心目中京文洲的形象再度碎裂——作为女儿,更作为一个普通市民。
“阑阑,别多想,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你明天还要上课,早点去睡。”沈贞说,“我跟你舅舅有些事情还要说。”
整个真相所带来的压力已经让她到了忍耐的极点,一回到自己房中,她不敢回放刚刚一幕,然而脑子里的影象却如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太阳穴扯痛,神经的颤动传延至顶,整个头都开始胀痛欲裂。她没有出声,眼泪却决堤奔涌而出。
是啊,你留下没什么用,所以回房睡觉,但是你流眼泪又有什么用?!
妈妈与舅舅的商量又有什么用?!
冷酷无情的法律以它自己的尺度衡量过失错误,事实就是事实,犯罪就是犯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只是堕落的借口,网住一个便绝不心软,但这世上有些事情在人的感情里只处于模糊的灰色地带,所以使得它本身不是执行官,只是尺度、只是工具。
小时候常听大人说是非分明,小舅舅的话却一直在推翻她如此培养了十七年的逻辑观。
太奇怪了!爸爸做错了事,错误最大的竟是“要扳倒他的人”。人生不可能处处都是朋友,对手的存在应该是个激励向上的警示。若没有做错事,别人又怎么能无中生有来达到“扳倒”目的?难道真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