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马的男人听到他的话立刻道:“公子果真是识马之人。“栗儿”已经在茶马道上行走快十年了,从来没有失过蹄,如果不是改行,我怎会舍得卖它!”
“为何要改行?”谢志宁拍拍“栗儿”强壮的腿腱问。
男子哀伤地说:“那条道路太险,盗贼横行,蛮族抢劫,我儿去年死在蛮夷斧下,那是我的伤心地,不想再走了……”
见触及人家的伤心事,谢志宁没再追问,转而道:“你要把它牵去哪里?”
愁容满面的男人抚模马头。“不去哪里。只是舍不得,想牵它遛遛。”
见他对马感情难舍,谢志宁说:“我有心买你的马,你开个价吧。”
男人喃喃道:“只要公子善待我儿爱马,价高价低无所谓。”
谢志宁取出一吊铜钱递给他。“我已打听过行情,这个价码应该是公道的。”
男子看了看手里的钱,惊讶地说:“太多了,此马年岁大,不值这么多钱。”
小珚看到他给的钱,也大吃一惊。在当时,一吊等于一千文铜钱,市场上一斗米也只卖三、五文钱,一只鸡不过一文钱,可他却用一千文来买这匹马。
但她相信谢志宁这样做一定有道理,因此什么都没说。
谢志宁推回男人的手。“我看中的是它的经验,不是年龄,你安心收下吧。”
男子双手捧钱,两眼含泪地看了看卖出的马,再对谢志宁俯身一拜,道:“公子是好人,我儿在天之灵会保佑公子二人一路平安。”
说完,不等谢志宁回答,他已经转身跌跌撞撞而去。
谢志宁注视着大叔消失在马群后的瘦削身影,缓缓握起缰绳。
“你真是个好人。”被刚才那一幕深深打动的小珚崇敬地看着他。
谢志宁转过头来对她皱皱眉。“不要崇拜我喔,我还是那个被你痛骂的“英俊的冷血鬼”,别以为多给伤心的卖马人几文钱,我的冷血就变热了。”
小珚笑道。“是的,傻瓜才会那样认为。”而我就是那个傻瓜。
“祝贺公子刚做成一桩好买卖。”
身后有人说话,谢志宁和小珚同时转身。
马栏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粗壮汉子,那一身短衣紧腿裤将他短小精悍的身材显露得有力而灵活,他机警的眼睛犹如进攻中的猎鹰,犀利而无情,当他紧闭嘴巴时,脸颊上露出两道深深的纹路,让他看起来既严厉又冷酷。
他目光如炬地在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谢志宁脸上。
“敢问这位大哥是谁?”谢志宁平静地问。
那个汉子咧开大嘴一笑,而这个笑容让他整个人顿时变得亲切多了。“听说有位京城贵公子自杭州城就在打探我的行踪,而后又一路紧追来到这里,难道那位公子不是阁下吗?”
谢志宁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与小珚对视一眼后,兴奋地说:“原来你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苗大锅头啊?”
对方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后,说:“在下正是苗大勇,公子一定就是谢家黄酒“龙泉酒庄”的继承人,谢大少爷了?”
“正是在下。”
汉子闻言,当即跳下木栏,伸出一只手走了过来。谢志宁立刻迎上去,用同样的动作与他合掌交握。
他粗壮的大手握住谢志宁的手用力摇了摇。“我与何大哥是过命交情,他常常提到公子,所以我可以说自公子十岁起就认识你了,直到今日才得谋面,我还以为公子已经改变主意了呢!”
谢志宁爽朗地笑道:“我早想动身,可惜时机一直不对,此番又差点儿与苗大锅头失之交臂,真险哪。”
听到他的称呼,苗大勇啐嘴道:“嗳,你我既是旧交,就以兄弟相称吧。”
“行,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以后一路上就拜托大哥相助了。”
苗大勇有趣地指着马。“看看你,马都买好了,就算没有我,你大概也要进山了,是吗?”
“那可说不定,如果找不到大哥,没有稳妥的向导,我宁愿再等一年。”谢志宁诚实地回答。
“聪明!丙真如何大哥所说,公子智慧过人。”苗大勇哈哈大笑起来。“我正要去银生郡,刚好可以陪公子去步日镇买茶。”
随即,他精明的眼睛看了小珚一眼,转向谢志宁道:“这位姑娘是公子的相好吧?想必两小情深,难忍相思之苦。可茶马道险着呢,你确定她能成吗?”
小珚被他的胡乱猜测和轻蔑语气激怒了,正想开口纠正,却被谢志宁一把拉过去,亲热地搂在身侧,很不正经地对苗大勇挤眉弄眼,笑道:“别小看她,她可不是弱不胜衣的女人。”
他的神情和言词让小珚很不满,也引来了苗大勇更宏亮的笑声。“那很好,路途遥远危险,谁知会发生什么事,爱哭爱叫瞎紧张的女人可是大麻烦呢。”
随后,两个男人不理会小珚的羞窘,约定晚饭时在酒楼相会后,苗大勇便先行离去,谢志宁则带着她继续逛骡马市场。
“喂,谢志宁,你为何要欺骗苗大哥?”等苗大勇离开后,小珚紧跟在谢志宁身边质问他。
“骗他什么?”谢志宁明知故问。
小珚不是傻子,在茶铺卖茶多年,也算精明,当然看出他不想解释。当即抓着他的衣袖。“别耍滑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快好好回答。”
谢志宁不耐地挣月兑袖子。“多大点事儿值得你这么嚷嚷?快走,我们得先给栗儿买行头,再为它找个过夜的好槽口。”
话一说完,他不理会她的抗议,专心为马儿购置装备。从带有护脑镜和缨须的花笼头、新马鞍、鞍垫、软驮,到用红布红绸做的“红彩”、鼻缨等,无所不包。
直到东西买齐后,他才满意地牵着马转回客栈。
注二:即今日的宜宾县。
注三:上驮即装载货物。
第四章
沉默的男人比大吼大叫的男人更教人无法忍受……
这是小珚此刻最深刻的感受。
将马交给客栈伙计照顾后,她以为自己的话总算会有人听了。可是没有,这个该死的男人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只顾往前走,就算她对他又是瞪眼,又是拽衣,他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从见到苗大勇开始,他就没有正眼看过她,对她的意见、她的情绪更是视若无睹,这让一向受人尊敬的她很不习惯。她想对他吼,可是就算吵架打架,也得有人应战才有劲啊。
上了楼,他仍沉默不语。眼看他们将回到各自的房间,她不由生气地想,难道他真想让她憋着那些话折磨自己?
站在房门口,她很想在进门前对他使一招“无影刀”,看他在飞刀面前是否还能如此波澜不惊,可又怕叮着为他们引路的店小二,只好忍着怒气大步走进房间。
正当她准备用力摔上房门时,却看到他也跟着走了进来,不由吃惊地问“这是我的房间,你怎么可以进来?”
他没回答,反手关上门。
看到他阴沉沉的样子,她生气地问“你懂不懂规矩?”
“规矩对我没有用。”他冷冷地说。从与苗大哥分手后,她就一直考验着他的耐心。他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安抚女人,更不喜欢她的唠叨和拉扯。他很辛苦地克制住自己,直到两人独处,他正想好好跟她解释,不料她竟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样,还妄想拒绝他进她的房间,这让他非常不悦。“你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现在你是我唯一注意到的,所以,你想要什么?”
这家伙真是可恨,自己做错了事,还一副神气模样!
生气的小珚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见他缩了缩肩,心里甚感快意,可是想到他耍弄自己,不由得又气又恼,模仿着他的口气反问道“我想要什么?尊贵的“龙泉酒庄”大少爷,谢家黄酒继承人,你说我要什么?我要你的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