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教你,但他不会喜欢的。”燕燕直接了当道,没有拐弯抹角。
面对从恩,她的心情其实很复杂,明知穆鹰为了秦家小姐,宁可放弃多年的等候、宁可让别的女人代嫁而保全秦家小姐的声誉,这还不足以说明秦家小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吗?为此,她几乎同情起这个代嫁的痴儿……
但,只是几乎。
直到她亲眼看见穆鹰眼中流露出对从恩的温柔、亲耳听见旁人诉说他们夫妻和睦相处的种种,连一个代嫁的痴儿都能获得他的怜惜,她能不感到苦涩与嫉妒吗?
她的双亲在十多年前骤逝,当时她年仅六岁,大哥便带著她投靠穆鹰成为他的手下。一直以来,穆鹰从一无所有到奠定如今的地位,她都在一旁静静守候著;对他,也从起初的敬畏沦为无可自拔的倾慕,最后,依然只能在一旁默默看著……
是的,对穆鹰的爱恋,让她尝到了刻骨铭心的苦涩与嫉妒。
“穆鹰不喜欢……”秦从恩有些失望,小脑袋努力思索该绣什么好,穆鹰才会喜欢。
写在圆脸上的单纯心思让燕燕轻易看穿,她漠然道:“你不必浪费心力了,你根本不清楚他喜欢穿什么、不吃什么、几时练武、几时看书,你不了解他。”
“燕燕都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惯穿深色衣物,不爱甜食,总会在晨曦下锻链武艺,在夜阑人静时读书。”
丝毫不察燕燕语气中的依恋与占有意味,秦从恩听了不禁瞪大填满崇拜的晶亮圆眸。“燕燕知道好多哩!”
“从恩,你懂情爱吗?』见秦从恩换上困惑的表情,燕燕只觉得问得认真的自己,十分可笑。
一个痴儿能懂什么是情、什么叫爱吗?她居然向她问起这个!
“罢了。你想绣什么就先画在这块白帛上吧,我若得闲便教你刺绣。”燕燕独自咽下再次惹动的情愁滋味,起身收拾针线布帛。
“好!”秦从恩漾开雀跃笑脸,用力点头,目送纤细背影离开主房之后,便找来墨笔埋头在白帛上画画儿。
顷时,房外传来吆喝声,她才从画作中抬起脸蛋,跑到窗边一探究竟。
“这盆摆那,那盆摆这!不对不对,那盆是黄耆,你搬错了啦!另一盆,另一盆才是白芍药!”庭院里,一手插腰的阿清,正在指使漠鹰堡的左右二使。秦从恩
发现了某道黑色身影,嘴儿一咧,跑出门去凑热闹。
“穆鹰!”撩高衣袖的男人回头,四目相交,她楞了楞。“……不是穆鹰。”
瞥见她眼底的若有所失,燕炤云嘴角浮上讥讽。
“很抱歉,我没那福分成为你心里想的人。”幸好没有,他才不屑跟一个笨蛋有关联!
“你们在做什么?”她见他臂间扛了个半个人高、重量看起来不轻的大盆栽。
“弄一个药园。”燕炤云懒懒地随口打发,迳自将药草搬到该放的地方,秦从恩跟在他后头,继续发问。
“为什么?”
“去问别人,我没心情解释。”他放下沉甸甸的土盆,转身踅回原处再搬。
“为什么,没心情?”
“还不是因为你!”他猛地回过身,跟屁虫差点迎面撞上如山高的身躯。
“因为从恩?从恩让燕炤云没心情?”她困惑地指指自己。
“差不多了。”要不是得让这个楞头楞脑的小白痴,伪装秦喜韵伪装得煞有其事些,他也不会被抓来听从女人的吆喝!
燕炤云不耐地甩眼转身,迈开长腿,不想再浪费唇舌。
“穆鹰呢?”秦从恩大眼四下张望,跟在他身旁问。
“有批商队即将出发至西域,堡主亲自去视察启程前的准备工作。”
漠鹰堡如日中天的声誉与训练精良的部众,虽已让穆鹰无须亲自担任运输领队的工作,但此类行前视察,穆鹰一向不假他人之手,足见其行事严谨之风,而对每一名部众的看重,更是令部众们心悦诚服的原因。
“穆鹰很忙?”她白天几乎都看不到他。
“堡主肩负漠鹰堡的存亡兴衰,怎么可能不忙。”
“忙什么?”
“商事交涉、牧场营运、管理庞大的产业……哎呀,跟你说你也不会懂,反正就是很忙啦!”连身为左右使的他和雍偃,也时常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落得个空闲想啃粒瓜子,还被抓来做苦工,啐!
秦从恩似懂非懂,歪著脑袋。
“没有人帮穆鹰的忙?”这样穆鹰好辛苦喔,她不喜欢。
“有啊,我和雍偃就是他的左右手。不过漠鹰堡终归是堡主的,堡主要想真正清闲,大概就只有等继承人成年、有能力接管一切的时候吧。』
“继承人是谁?几岁了?什么时候长大?”
“你又还没生,哪来的继承人!』燕炤云无可救药地睇了眼状况外的人儿。
“从恩还没生?”
老天!“你不会连自己将来是漠鹰堡少堡主的娘,这点自觉都没有吧?堡主和你所生的孩子就是继承人,你不懂?”涌上那张圆脸的诧悟让他彻底叹气摇头。
就说嘛,小白痴根本不适任堡主夫人的位置!
而他,居然不知不觉和这只蠢蛋孵化的跟屁虫闲扯起来,无聊!
“燕炤云!不要偷懒,那边还有一盆白芍!”阿清娇而不媚的叱喝从他背后不远处轰来,轰得他心烦气躁,满心不痛快地炮轰回去。
“你断手断脚吗?要搬不会自己去搬呀!”哼,就只会站在屋廊上纳凉,要说有贡献,也只有贡献口水!
阿清眯起杏眸。“燕小子,你说啥本夫人没听清楚,麻烦说大、声、点。”
“夫人。”剑拔弩张之际,雍偃来到伙伴身旁,先朝一旁的秦从恩微笑颔首,才温吞地拍拍伙伴肩膀。“基于共事者的情谊,我给你忠告。你应该清楚阿清有仇必报的性子。”雍偃嘴里说著忠告,眼里却含著宠溺的笑意朝妻子望去。
燕炤云瞪了眼轻轻松松捧著一盆土豆般大小的仙人掌的雍偃,忍不住翻翻白眼。
“你为什么净搬些芝麻绿豆大的东西?”重的都留给他,不公平!
“我不会武,没有燕大侠你那孔武有力的体格。”雍偃文弱似地耸耸肩。
漠鹰堡左使擅武、右使能文,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消息。
燕炤云心不甘情不愿朝阿清扬声道:“没事,我只是提醒嫂夫人站好,别因指挥得太辛苦而失足跌倒。”语落,他咬牙往庭院另一头走去,愤愤嘀咕。
夫妻俩同出一气!还有,阿清那娘们年纪明明比他小,若不是因为他敬雍偃为兄,她凭哪根葱叫他燕小子!
“燕炤云在说什么,好小声喔,是不是坏话?”跟屁虫还在。
“不关你的事。”
“喔。”秦从恩憨笑以对,既然不关她的事,那她就不过问了。
“笨蛋!”燕炤云低啐。
闻言,秦从恩垂下清眸,扁扁小嘴。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可是别人总爱提醒她,这个连她自己也无能为力的事实……
圆脸上的落寞,引来燕炤云胸口无端的剌麻,不至于痛,也不至于痒,就是有些怪怪的,连带地升起某种刚好叫做“愧疚”的感觉。
就算是笨蛋,也不会喜欢听到别人骂他是笨蛋吧?
“我……并非有心出言骂你。”该死,这个对女人低声下气的口吻,是他燕炤云的声音吗?
秦从恩虽然不懂人嘴里说的话,怎能与心里想的不一样,不过仍是不甚介意地摇摇头,笑了笑。“燕炤云没说错,不打紧。少主说过,人是很健忘的动物,老是忘了提醒过从恩不聪明,所以只好再提醒一次。从恩可以帮忙吗?从恩以前也常常帮小姐整理药园喔!”她弯身试图抬起一个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