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别管这些了,”阿尔文说,“妈妈过去总是喜欢这儿。她说可以看到发生的一切情况。这儿有两个窥视孔,噢小姐,难道你不想看看吗?”
我注视着写字台、沙发以及靠背镀了金的椅子;想象中,我看到她坐在这里,对她女儿说话——已故的艾丽斯,随着时日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栩栩如生了。
这个长房间的每一端都有窗子,高高的窗上挂着沉甸甸的织锦帷幔。那些同样的织锦帷幔在房中还有四个——我们进来时经过一个,其次一个在这长房间的另一端,两边又各有一个。起先我以为都是挂在门上的,但是后两个我弄错了。
阿尔文的其中一个帷幔白天不见,压低着嗓音喊我,当我走到她面前时,我发现来到室内墙壁凹进去的地方。墙上有个星形的孔,孔够大的了,但是装饰得那么巧妙,因此人们不会注意它,除非着意寻找。
我通过这个孔向外望去,发现我在俯瞰那个礼堂的内部。不过我只能清楚地看到一边——小祭坛以及三幅一联的图画和一些靠背长椅。
“妈妈告诉我,如果他们病得很厉害不能下去,便总是端坐在这里,望着礼拜仪式。从前家里还有个牧师。这不是妈妈告诉我的,她对家史不清楚。是詹森小姐告诉我的。她对这个家的情况了解得可多啦。她喜欢上这里来,通过窥视孔往下看,她也很喜欢这个礼拜堂。”
“阿尔文,我想,她去世的时候,你很难过吧。”
“对,很难过。另一个窥视孔在那边。你可以从那个孔看见大厅。”
她走到这个长房间的另一端,把帷幔拉开。墙上有一个同样的星形洞口。
我俯视大厅,不由屏住了呼吸,因为下面是个富丽堂皇的场面:乐师们在大厅一端的高台上,宾客们还没有起步跳舞,站在周围闲谈着。
下面大厅里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嘈杂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我们上面来。阿尔文屏声敛息地呆在我的旁边,目光在搜索着……那副神态使我微微颤栗。她是否真相信艾丽斯会从坟墓中走出来,因为她生前是那么喜欢跳舞?
我感到一阵冲动:想搂住她,把她拉到我身边。可怜的失去妈妈的孩子,我想;可怜的、昏乱的小东西!
不过,当然我克制了这种冲动,我很清楚,阿尔文并不需要我的同情。
我看到康南·特里梅林在与塞莱斯蒂尼·南斯洛克交谈,彼得也在,我暗想,如果彼得是我所曾见的最英俊的人之一,那么康南则是最优雅的人。在这辉煌的聚会中,没有多少张面孔是我熟悉的,但是我确实看到了特雷斯林夫人在那儿。即使在这场豪华、令人羡慕的聚会中,她也是鹤立鸡群的。她穿着似乎由一码又一码的薄绸制成的长袍,其颜色为火红色,我猜想敢于穿这种衣服的人为数不会多。然而,如果她要取得引人注目的效果,那就没有比这便合适的了。她的黑发在火红色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地黑;她那健美的胸部和白皙的双肩,是我所从没见过的。她的头发上戴着许多钻石,仿佛王冠一般,在她身体的周围发出璀璨的光辉。
阿尔文的注意力被她吸引去了,正如我一样。她的双眉紧紧锁着。
“原来她也在那里。”她低语道。
我说:“她丈夫在吗?“
“在,在那边,那个瘦小的老头,正在对彭兰兹上校说话。“
“哪一个是彭兰兹上校?“她便把上校指给我看,我看到他与一个驼背老人在一起,那老人发如银霜,皱纹满面。而他竟是那个妖艳女人的丈夫,这近乎不可思议。
“瞧!“阿尔文耳语道,”我爸爸就在宣布舞会开始了。他总是与塞莱斯蒂尼阿姨一起跳,我妈妈与杰弗里叔叔一起跳。我不知道这次他要和谁一起跳。“
“他和谁一起跳?”我茫然地喃喃着,不过我的注意力也和阿尔文一样完全被下面的场景所吸引。
“乐师们就要开始演奏了,”她说,“他们总是用同一支曲子开始。你知道是哪一首曲子吗?是《弗里舞曲》。我们祖先中的一些人来自赫尔斯顿地区,当时就演奏这支曲子,从那以后一直这样。你瞧瞧!爸你和妈妈总是先跳,或是与他们的舞伴们一道先跳,其余的人也就跟着跳起来。”
乐师们开始演奏,我看到康南拉着塞莱斯蒂尼的手,把她引入大厅中央;彼得跟在后面,他选择了特雷斯林夫人作舞伴。
我望着他们四人跳这个传统舞蹈的最初几步,我想:可怜的塞莱斯蒂尼!虽然穿着蓝缎长袍,但是按照四部合奏曲跳舞时还那么紧张,她缺乏康南的优雅和冷静、特雷斯林夫人的美貌和她哥哥的仪表。
我认为康南选择塞莱斯蒂尼来宣布舞会开始是令人遗憾的。不过那是惯例。这个家庭洋溢着传统气氛。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一直这样做,常常不为别的什么原因。呃,那就是大家庭行为的方式。
阿尔文和我似乎对观望翩翩起舞的人们并不感到厌倦。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还在那儿。我想象康南的眼睛向上望了一、两次。他知道女儿有在此观望的习惯吗?我想一定已到阿尔文就寝的时间了,也许在这样的场合。宽容一点是许可的。
她看着跳舞的人群时的狂热把我弄呆了,仿佛她确信只要观望的时间够长的话,就可以见到她久已盼望的那张面孔。
夜色降临,月亮升了起来。我把目光从舞场转向透过玻璃屋顶向我们微笑的凸月。它象是在说,你们没有蜡烛,你们被放逐在欢乐和光明之外,不过我要把我的柔和的光辉赐给你们。
这个长长的房间,由于受到轻柔的月光的抚模,有了自身的神奇性。我感到在这个房间里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
我又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尽情跳舞的人们,他们在下面跳着华尔兹舞,我觉得自己被乐曲的节奏所憾动,当我曾被证实是个跳得很出色的人时,没有谁比我自己更为吃惊的了。
我那优美的舞姿把舞伴们都吸引过来,那还是在阿德莱德姨母认为可能为我寻到佳偶而带我去参加舞会的日子里。哎呀,阿德莱德姨母,参加舞会的请帖到头来并没有演变为其它的追求。
就在我听得出神的时候,我发觉一只小手碰到了我的手,我被吓得透不过气来。
我低头一看,站在身旁的是个小蚌子,待到看清是吉利弗劳尔,我才安下心来。
“你是来看跳舞的人吗?”我问。
她点了点头。
她没有阿尔文高,够不到星形孔。于是我用双臂将她举起来托住。在月光下我看得不甚分明,但是我相信她目光中那茫然若失的神情定然离她而去了。
我对阿尔文说:“拿个凳子来,吉利可以站在上面,那她就会看得很清楚了。”
阿尔文说:“让她自己去拿。”
吉利点点头。我把她放到地板上,她跑到一个凳子跟前,把它随手拿来。我琢磨,既然她能听懂,为什么就不能与我们其他人交谈呢?
阿尔文似乎不想看下去,因为吉种来了。她离开了窥视孔。下面舞厅的乐师们开始演奏总是让我神魂颠倒的华尔兹的几节序曲——我指的是斯特劳斯的《蓝色的多瑙河》——阿尔文在日光浴室的地板上跳了起来。
音乐象是对我的双脚也起了作用。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情绪支配了我。似乎某种冒险精神闯进了我的体内,我抵御不住《蓝色的多瑙河》那迷人旋律的诱惑,便向着阿尔文舞过去。我过去曾随阿德莱德姨母去舞场跳过华尔兹,但是我相信自己还从未象那天晚上在日光浴室里那样尽兴地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