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登入注册
夜间

轻寒暖妾心 第16页

作者:关月

小九什么都好,就是心地过于良善,见不得他人的不幸,总想为人分忧。但他再能干,毕竟也只是一个人,总是这样糊涂地善良下去,迟早把自己压垮。

司马晔冷淡的眼只关注着自己的亲人,正如在司马弈与封舞之间,他可以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对他来说,一个司马弈,比天下苍生都重要得多。

他学医,并非为济世救民,普渡众生,惟一的原因只是医好司马弈。

司马昂自然了解兄长个性,闻言只是轻声道:“小舞儿,也是咱们家的人啊。”

甚至,她本来有可能成为弈儿的妻子。

“是。”司马晔承认,提起药箱,走到门边又回头,“所以,我会医好她。你不用担心。”

对这少女,司马家确实有所亏欠,他会没法补偿。但他不希望小九为此耗费心力,所以才会破例说出这样的承诺。

对十五岁便被迫离家,一直在外奔波的幼弟,他一直有着深深的疼惜,连重话也不曾舍得对他出口,当然也就分外耐心。

既然小九这样说了,那么封舞,从今天起,就是司马家的人。

是谁在一直看着她?

封舞难受地转侧螓首,沉沉昏迷的神智中,却有一根纤细的神经灵敏地察觉了加诸身上的视线。

许多天,她一时犹如置身烈火之中,无比炙热,娇躯如被火焰吞噬,焚烧成烬;一时又似投入冰窖,严寒刺骨,连神志都被冻僵。然而半梦半醒之中,她总能看到一双眼,带着暖暖的关心,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每一次她总想对那双眼的主人说些什么,好抹去那眼底的忧虑,却总在未出口之时,又已陷入另一轮的昏迷。

那双眼,无比熟悉,她在梦中都曾见过无数次。

是谁?是谁?

她惶急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因知道那个人对她而言,是最最重要无人可以取代的存在。然而记忆一片空白,曾刻骨铭心的过往,也似褪色惨淡,在脑海中不留鳞爪。

不不不不不……她拼命摇头,不要忘,不能忘,如果没有那个人,则她一切过往,都不会有意义。

案母的死,或是被弈少爷退婚,与失去那个人比起来,都似无关紧要,不足轻重。

一定要想起来,那个人……那个人……

她贝齿紧合,香汗淋漓,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印上玉额,为她擦去汗,有人低低道:“小舞儿,做噩梦了么?别怕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

“九爷……”她轻吟,脑海中“轰”然一声,无数景象纷迭而至,如春雷唤醒大地,所有神志顷刻复苏。

床边人来人往,她知道为她把脉针炙的是五爷,打雷似的说“丫头片子就是娇弱”的是七爷,站在床边半天不说话的是三爷,带着些微哽咽对她说“抱歉”的是三夫人,被人再三劝说才离开的是弈少爷……而一直看着她的人,是九爷。

在他的注视下,一切不适都惟化为乌有,她的昏迷似乎只是深度沉醉。潜意识中,她甚至不愿清醒,怕一睁眼九爷又将远离。

明知道九爷宽仁,对谁都温柔,明知道九爷视她如一个晚辈……她仍然沉醉,贪恋这片刻温存。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

恍惚的少女低诉着深埋心底的悲哀,倾尽了珠泪,伤心更加沉痛,不愿睁眼,不愿面对……

现实中,她与他相差天渊之遥,这咫尺天涯,要如何才能走到一起?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君行遍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

啊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封舞低微的声音传入守护一旁的男子耳中,令他如遭雷殛,怔怔望着她的眼中,积满酸楚凄伤,几欲落泪。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

少女微哑的声音带着如许缱绻缠绵,如泣如诉,深情幽怨,却似一根针,深深刺入他心窝,连根埋入再也无法拔出。

这是曹子建的《七哀诗》。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小舞儿是这样伤心介意着弈儿的拒绝啊,病中念念不忘竟只有此事。

十一年来,她与弈儿日夜相守,耳鬓厮磨,会是何等深厚的一分情呢?令她如此痴情,将自己全都托付给了另一个人,以他为生命的重心,以致一旦为他所拒,便失依凭。

女子以夫为天。小舞儿从小便知弈儿会是她的天,倾心倾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啊。

他只是一个用长辈的名义接近她的,偶尔出现的陌生人,和她相处的时间还不及弈几百分之一,有什么资格……在乎她的心,给了准?

他有什么资格在乎?

寒冬冰冷的空气中,俊颜温雅的男子微微垂下了眸,明明是平静如水的面容,远远看去却会有他落了泪的错觉。

第六章

“九叔这就要走?”

司马弈不舍地望着来人秀雅温柔的笑脸,好生惋惜,“我还想着九叔今年总算可以留在家中过年了呢,怎么还是要走?”

司马昂有些无奈地应道:“秦王都快下十二道金牌了,再不走,怕他要冲到山城拿人了。”

不放心封舞,他将动身的时间一延再延,已经拖无可拖了。

如今外患虽除,内忧未定,京师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秦王一日未登大位,大唐一日不得安宁。尤其这年关岁末,宫中人事纷乱,是非更多,他这“天策府”第一谋士,想要窝在家里过个安稳年,可没那么容易呢。

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长安的空气,污浊的他都想效法陶潜,挂冠归隐去也。

可惜他一入尘网,身不由己,“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迫遥快活,不知要几时才盼得到。

他虽未明言长安局势,司马弈在平日长辈谈话中也略窥一二,知他不欲多言,略一迟疑,问道:“九叔,小舞的病情可有好转?”

封舞虽住在他隔壁,可怜他却被下了禁足令,被五叔勒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除了头一回五叔拗不过他,让他探她一回外,就再也没有见到她。

司马昂神情转黯,道:“她今天已可下床走动了。你五叔说再好好修养几日,她便可痊愈。”

司马弈展开笑颜,欢喜地道:“那就好。”

小舞这次生病,他亦难辞其咎。想到那少女,十一年来是以怎样的心情伴她左右,他便觉侧然。小舞心里头一定很苦。

司马昂聚目凝视着侄儿毫不虚假的关切神情,沉下瞳心,问得慎重:“弈儿,为什么不娶小舞?”

这句话,他是代封舞问的。

“弈少爷很好。”

耳旁又似响起少女清脆玲珑的悦音,平静却肯定地陈述着她的心事,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平淡的语气反而让人知道她的心意是何等的坚定。

正因为她这一句,他忽略心头悸动,不许自己逾越界限,对她,就只是一个长辈。

司马弈微微变色,灿烂的笑容也失去光采,只是虚有其表,“九叔怎么不问问,小舞是心甘情愿的吗?”

没有怨言,不代表小舞心肯意愿。

怕是他的家人们,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了小舞,那少女只是无可奈何地认了命。

司马昂沉静的黑眸缓缓流过悲恸,话语依旧温和似轻风,“小舞很喜欢你。”

司马弈诧然挑眉,不明白九叔的根据从何而来,“如果说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反对过这件亲事是喜欢的表现,还不如说这是我娘对她长期洗脑的成果。九叔,这是无奈,不是心许。”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单击键盘左右键(← →)可以上下翻页

加入书签|返回书页|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