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我的判断,应该就是近年很流行的,所谓的劈腿。”
“是谁在嚼舌根、散布八卦?!”谢青雯的嗓音,虽然尽力压抑,却还是微微发抖。“到底是谁?讲这种鬼话!”
“情报的来源不能透露,这是行规。”顾以法使出惯技,轻轻带过。“不过这只是我这几天访谈之后搜集到的资料,还没有深入调查,妳听过就算了。还是妳比较希望我全部查完后再告诉妳?”
谢青雯摇摇头。她呼吸有些急促,用力咬紧牙关,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一波波恶心欲呕的浪潮淹上来,
可以的,她可以撑过去的,多少年、多少考验都经历过了,这次也一样,她不会被打倒。
“我想听。”好久之后,她才能开口说话。“无论如何,只要有新发展,我都想知道。”
“嗯。”顾以法点头,开始反问:“看妳这么惊讶,难道之前都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吗?”
谢青雯苦笑。“我不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学长,你应该知道。”
他当然知道。
彼以法对这件事情,可是有着刻骨铭心的体认。
但是他选择沉默,再度跳过一个议题。
“时间晚了,我该回去了。”谢青雯说。“今天谢谢你,以后如果忙的话,学长可以打我的手机联络,不用这样跑来。太麻烦了。”
“我不信任电话,也不相信任何电子记录或通讯工具。”顾以法说。他把写得密密麻麻的迷你笔记本合起来,放回口袋里。
“为什么?”
“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通讯方式。现在的监听技术愈来愈发达了,日新月异。”他又耸耸肩。
“我们讲的这些……会牵扯到什么机密吗?”她困惑地问:“有必要这么紧张、神秘?”
“小心一点比较好,这算是我的职业病吧,放心,不用怕太麻烦我,我会把误餐费跟路程补贴都加在一起,到最后一起跟妳算。希望妳到时候看到帐单时,不会当场昏倒。”他说。
语气非常冷静认真,谢青雯却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绷紧到快断掉的神经,也放松了。
“感觉上,学长,你好像可以让我倾家荡产,果然跟电影演的不一样,电影里的私家侦探都不用收钱,案子查完就消失了,”
回来了,记忆中那个活泼爱笑、笑声好可爱好特殊、讲话很大声的谢青雯,终于回来了。
虽然只有一下下。
他们在距离老公寓至少还有一千公尺的地方分开。下车之际,顾以法把已经冷掉的便当推给她。“妳带回去吧,当消夜吃也好。”
“可是学长你也……”
彼以法摇摇头,无声但坚决地,示意她不要再推辞。
她接过了。
“就算没人问,也要自己记得按时吃饭,知道吗?”
目送那辆毫不起眼的房车没入黑暗,视野中,渐远的红色尾灯突然模糊了。
他叮咛她吃饭。
上一次有人关心她吃饱了没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粗枝大叶的柏景翔从来不曾这么细心过,不管是在两人是学长学妹、情侣或未婚夫妻的哪一个阶段。
每天见面的柏家父母……更别提了。
而她自己的父母,已经在她大学毕业之后,两年之内相继去世。从那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孤伶伶的人。
甭单,是一种蚀心透骨的强酸,慢慢腐蚀掉一个年轻女孩的朝气与笑容,让她急速成长,也急速憔悴。
在那个时候,她可以为了逃避令人窒息的弧寂感,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比如接下无数家教与音乐班的课程,把自己累得不成人形。
或是,盲目地接受一个明明知道不适合的人。
第四章
劈腿。
多么古老的戏码、多么可笑的借口,而且……简单到荒谬。
谢青雯却没办法摆月兑愈来愈浓的困惑与不解。
因为当期的校友通讯刊登了柏景翔意外身亡的消息,加上顾以法这一阵子以来陆续找了不少人探询,有些昔日同学开始打电话来慰问、致意。
说也奇怪,在这种时候,谢青雯却一点也不想接电话,以汲取一点温暖和善意。她宁愿直截了当地说:“我只想问问题,你们知道的话就回答我,不知道的话就挂电话。”大家都轻松。
可惜这是办不到的。死掉的人可以撒手不管,还苟活下来的,就得面对世俗的一切繁文耨节、怨憎情仇,无法月兑身。
她几乎要怨恨起柏景翔了。
晚餐时分,她照例来到柏家,帮柏家两老准备晚餐。
柏父六十岁左右,因为长年抽烟的关系,肺很不好,总是听见他断续的咳嗽声。而柏母中风过,到现在左半边身子还不能自由活动,勉强能使用的右手也经常性地抖动不止,完全没有料理家务的能力,
他们对谢青雯却一直很冷淡,尤其在柏景翔死后,几乎把她当作不存在似的,见她来家里,总是冷脸相向,毫无欢容。
“翔啊,你在那边有缺什么、想吃什么用什么,要来跟妈妈讲啊。”柏母由印尼籍的女佣诺玛扶着,来到簇新的牌位前点香,一面喃喃说着。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大事。
“柏妈,可以吃饭了。”挥汗料理好了几样简单的菜色,盛饭上桌,谢青雯柔声招呼:“今天我煮了苦瓜鸡,满退火的,试试看好不好吃。”
“谁要吃苦瓜!我的命还不够苦吗!”柏母嘴角一撇,脸色阴沉,她连看都不看谢青雯一眼,对着似懂非懂的诺玛说:“搞什么搞到屋子里都是油烟味,臭死了,妳去把电扇开大一点。”
“妈妈坐,先吃饭。”中文不好的诺玛轻声说。她一向跟着柏景翔叫柏母作妈妈,年轻的她其实乍看和台湾女孩没什么两样,只是细看之下,便可以由她略深的肤色以及轮廓,察觉异国风情。
“吃饭吃饭!我也知道要吃饭,别一直催!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随便吃吃而已,干嘛这么急!妳要吃就先去吃!”
“不吃,等爸爸来再吃。”诺玛用生硬的中文说。
柏父上楼来了,他斜眼瞥了一下饭桌。
“什么不好煮,干嘛煮苦瓜!我一天到晚看苦瓜脸,还不够吗?”他用沙哑到有点刺耳的嗓音,粗鲁地抱怨。
端起碗,随便夹了两样菜,埋头吃饭。
谢青雯明明就站在一旁,却从来不被正眼看待,更别说是对谈了。两位老人家连叫她的名字都不肯,当作她根本不在场似的。
他们的态度,此刻已经不会造成尖锐的疼痛了,只是闷闷的、隐隐的划过胸口,传来淡淡的无奈。
她木然地看了诺玛一眼。诺玛抱歉似地看看她,又看看满月复不快的两老,照例很尴尬,不知所措。
为了避开这样的处境,她拿起抹布,开始收拾,顺手把客厅桌上的报纸整理了一下,擦擦桌子,还把旁边搁在柜子上的奖杯移正,撢了撢灰尘。
奖杯年代已经久远。她轻轻擦着,一面无意识地瞄过上面刻的字。
XX年度全国高中联赛篮球组优胜
手指抚过冰凉的奖杯,她微微打个寒颤。
那年,那个和煦的冬日,她曾经陪着他们,一天又一天的集训,为的就是这个奖杯。
也因为这个奖杯,柏景翔得以体保生的资格参加甄试,考上大学。
他真的热爱打球。可以书不念、课不上、什么都不顾地,专心一致,在球场上奔驰,挥洒他亮眼的青春活力。
当然,那时她才十七岁,对柏景翔的了解不够,崇拜却很深。
她喜欢他豪爽的笑、在球场上耀眼的表现,喜欢他永远静不下来的个性,到哪里都可以让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的能力。柏景翔几乎就像太阳一样,永远散发着光和热,吸引所有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