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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舞君怀 第20页

作者:水妹

“你不会让人将她拉出来?”

周师爷讪然笑着:“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水姑娘的功夫了得,别说我们衙里没人有那个本事将她拉出来,连想碰她一根寒毛都碰不上呢!”

这倒也是。

唐谦君沉吟了半晌,跟着把心一横——

“罢了,她爱待就待着吧!别理她,到时候她自然会走。”

“可是……”

“好了,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他已经够烦的了,实在不想再凭添心绪的紊乱。

但周师爷一离开,他又立刻后悔了。

此刻的他实不该一个人独处,那所谓的静一静,只会让他脑中不断重现那些他极欲忘却的回忆和身影。

而那些因压抑思绪而变得模糊的身影,竟又悄悄的融合为一,变成一个清晰的容颜——一个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容颜——水舞妍!

他脑中不断重现水舞妍在公堂上舞出的那式剑招,虽然迅速短暂,但他可以十分肯定,那是无言曾舞过的招式。

水舞妍和无言……水舞妍、水无言?他愕然大震!

可能吗?!她们的面貌并不相同……

不,不不——是相同的,除却无言颊上的伤疤,那水舞妍和无言的身影不就是契合的重叠为一?!

睹君愁,泪暗流,水舞君怀,终是错错错!

早知恁地难驻留,妍有悔,恨难休!

蓦然想起无言留下的词句里的最后两句。

“水舞君怀……妍有悔?水舞妍?!”胸口像是被人狠狠一击那般,他连连退了好几步。

真是她?!

原来她始终未以真面目相见!

她以无言的身分出现时,脸上那几可乱真的恶疤,就是武林人士所使用的易容术?而今日所见的水舞妍,才是她真正的容颜?!

那么,无名?!

唐谦君踉踉跄跄的抚着紧窒到几难呼吸的胸口,跌坐在书房里的太师椅上,不敢再想,也不愿再想!

“爹……爹爹……”此时忏无推开书房的门,小心翼翼的端着一杯热茶,笑颜无邪的双手捧到他面前。

唐谦君接过忏无递来的热茶放到一旁,抱起儿子细细的凝睇着。

“爹?”忏无头一偏,一双俊秀的小眉挤在一块,十分不满意的伸手抚上唐谦君纠结的眉心,“爹爹笑笑!”

笑?唐谦君唇角一弯,露出的却是抹苦涩到难以言喻的苦笑。

儿子眉目之间所隐现的神似,让他无法不去想,更无法不承认——

无言是她、无名也是她,而她真正的名字是——水、舞、妍!

笑?是,他几乎忍不住想狂笑!笑自己在两个女人之间矛盾挣扎了三年多的情苦纠结,竟是如此多余?!

从头到尾,能教他情生意动、揪心扯肺的女人就只有一个——水舞妍!

而她呢?直至今日才肯以真面目相待,却犹作不相识?!

生无牵绊、死又何妨?孑然此身,何来牵绊?!

水舞妍啊水舞妍,枉我为你饱受三年情苦,而你竟对我们父子如此绝情寡义、毫无眷恋?

“爹爹不哭,忏无给你糖糖吃。”

直至儿子边说边将一颗桂花糖放入他口中,唐谦君才意识到自己揪扯难平的心痛,已化为两行泪滚落眼眶,也滴入儿子小小的掌心。

“忏无……”他沉痛的紧拥住贴心的儿子。

忏无——这三年情苦所留下的唯一结果,他是该恨她,还是该谢她?

水舞妍……请你告诉我!

第九章

她没死?!

带着一身受辱的伤痛和狼狈,麻木站在爹爹挺立的尸身前。

她已经流不出泪、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不知道她为何得以不死?

是爹爹那原是紧闭的双目,如今陡然不瞑目的暴睁,而救了她一命?

她无力思考,也不想思考。

只能木然的从爹爹、到山庄里的每一个人,一一抚闭他们死不瞑目的双眼。

拖着伤痛到无感的身心,将所有爱她、和她爱的每一个人拖放在山庄大厅之中。

最后点起一把火,让那血红般的赤焰吞噬掉她所有的悲欢,也炽燃着她脑中仅存、唯一的心念——复仇!

“爹!”

在凄厉的狂唤声中,水舞妍猛然惊醒。

她余惊未退的不住喘息,双眼茫然的凝睇眼前这个陌生的空间,也对上两三双骇然中又带着忧心的双眼。

“姑娘……你还好吧?”其中一名衙役忧心的问着。

对了,她在牢里——

在属于唐谦君所辖衙门的大牢里——是她自己进来的。

谦君……她愀然心痛的闭起双眼。

她对不起他!这是她心中唯一的憾恨,也是她之所以来此的缘由。

当她以玲珑剑法痛快斩下仇狂剑那犹难置信的首级之际,她多年来的血海深仇业已得报,苟且偷生于世间的唯一理由也已经失去。

本欲在已成灰烬的水云山庄祭慰过四十余口的亡灵之后,引剑自刎以赴黄泉随伴亲侧,但在剑刀吻颈的前一霎,一对教她割舍不下的大小身影陡然涌现脑海。

忏无,她那甫出世就注定没娘的可怜儿子……

谦君,她心底最深的眷恋、最爱的男人……

想再见他们一面——在她死前。

但她害怕,怕自己一旦再见他们父子的面,就再也没有自我了断的勇气;更怕自己会厚颜无耻的想要留在她最依恋的他的身边。

她不配,更没那个资格。

别说她的自惭形秽让她不配留在他身边,就算她是冰清玉洁的只属于他一人,从她一步错、步步错,带给他不断的痛苦和伤害,她就没有任何留在他身边的资格!

不能留在他身边,那么活着对她来说,又有任何意义?

于是,她前来投案,为的是再次见到她此生唯一的眷恋,也甘愿死在她最爱的男人手中。

她欠他的,不是吗?

从初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她就不断欠下对他永世难报的恩情与感情……

不需回想,她就能清楚在脑中看见初见他的第一面——

记不得从她一把火烧掉水云山庄之后,心中只有复仇之念,却苦无复仇之力的她,究竟麻木的在各处游走了多久……

孜然无依的她,曾安慰自己:水玲珑在她身上、玲珑行经在她脑中、女乃娘送给她的两块简单的易容面皮,就紧密的贴在她脸上……

所以,爹、娘和女乃娘是时时刻刻陪伴着她,不曾远离……

但随着看不到、听不到、模不着至亲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再也无力自欺,也只能让麻木无感的空洞,来掩盖她日痛过一日的欲绝伤痛。

“小泵娘,你过来这里坐下,让王大叔给你拿碗豆腐脑吃。”

为她在麻木之中注入感觉的,是一个如沐春风的和煦嗓音,和一张有着如爹爹那般温暖的笑容,让她不自觉的向他走去,不自觉的渴望起那温暖了她寒冻心肺的笑容和嗓音。

所以她不敢惊扰他,深怕他那笑容和那如同爹爹般温煦的丰姿,会因为她的惊动而消失不见——就像再也见不着爹爹那般。

而他,一手好字之下挥洒出的词句——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

——那也是爹爹最爱喃诵的词句。

“你叫什么名字?”

水舞妍,她在心里回答着,但她说不出口,因为不知多久未曾开口说话的她,张不了口,也吐不出话来。

所以,她指着那词句中的“无言”二字。

舞妍和无言,音韵雷同。

而他误以为她不会说话。无妨,她只想多看几眼他的笑,多感觉一会那宛若爹爹在她身边那般,令她心安的沉稳气质。

所以,她何需多言,也不想多言,不希望由他口中提醒着她,爹爹已经永不存在她身边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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