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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生的日记 第40页

作者:肖复兴

同学们听得挺入神。黄老师莫名其妙。我抬起头望望她:“黄老师,我还接着讲吗?”

“讲—一”同学们起哄似的喊。

“讲吧!”黄老师说。这是她的优点,不管我们有什么话,她都允许我们讲完。

“那我接着讲。一个人的理想和志向,靠什么培养?我不否认班会的作用。但我对这种越来越流于形式的主题班会太不感兴趣。同学们也是这样。一个人的理想和志向,并不是能靠演讲来完成的,也不是靠……怎么说呢?我觉得这象人走路,是要一步步走过来,不可能不过西山晴雪,一下子就爬到香山的鬼见愁!可以说,到了高三,就要毕业了,同学们的理想恐怕已经定了,要改也难了。老师的工作更不能乞求一次两次班会未奏效了!就这些,完了!”

我刚坐下,班里有的同学问我:“说半天,没说你的理想!”接着是大家起哄:“对!说说你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我站起来只说了一句:“我的理想,靠我以后的行动说明,而不是今天的语言!”

班会结束,我很想找黄老师谈谈。我看她情绪不高,便没找她。我听见“西铁城”同几个男同学议论:“黄老师开那两次男子汉和女生形象的班会开上瘾了……”我很替黄老师难过。“西铁城”话说得尖刻,却也尖锐。

五点钟,我没有去美术馆。我也没给丁然回信。我不是想得过多。我只是不愿意让自己的感情再一次控制不住。一个人,应该有自制力。彼此通信,不是挺畅快的吗?我愿意这种友谊地久天长!

此刻,他会不会正在美术馆门口等我?

4月29日

我以为今天一定会收到丁然的信。没有。

黄老师找我。我们沿着校园而道一直走到黄昏,一直谈到黄昏。她又讲起昨天的主题班会。她说:“你们的意见有对的地方,也有偏激的地方。”我说:“究竟是对的地方比重大?还是偏激的地方比重大?”她说:“各占一半。”我又说:“主题班会到底应不应该否定?”她说:“不是否定,而是改进。”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一刻,我象老师,她又象同学。我们平等地谈话。我愿意老师都能象黄老师这样。

突然,黄老师对我说:“现在,当老师真难!老一套的教育方法行不通,新的一时又弄不出来……”我不由得格外理解黄老师起来。她是竭力想找到这新的教育方法。我想起上一次在班上搞男子汉和女生形象的讨论,有的老师还说她是“净想搞新花样儿,独出心裁,想出个名儿”呢!难保这次系列主题班会,没人议论黄老师。当老师,可真是难!

4月30日

今天,丁然还没有来信。

明天就是五一国际劳动节了。北京城的街道上象变戏法一阵,一下子涌出了成千上万盆鲜花。北京的节日还是格外漂亮约。

下午,没有课。照例,又是大扫除。怎么那么巧,我搬桌椅扫地,搬着,搬着,我和郭辉竟同时搬起同一张桌子,一时特别尴尬。我们都想极力避开对方的视线,但彼此的目光却时不时总要相撞,桌子放下时,没有一起松手,桌腿砸了我的脚……

我觉得我们俩人都特别好笑。干嘛不能自然些?还象以往一样?想到这儿,我先对他说,打破这种尴尬:“五一节准备到哪儿去?”

他平淡地回答:“哪儿也不去!”

“在家温习功课?”

他点点头。

沉默了。又无语了。

这一次,他先讲话:“怎么好长时间放学在路上没见你了?”

我说:“我这些天走得晚!”

他说:“我说呢!”

我又问:“你妈妈好吗?”

“还好!她有时还提你。”

“是吗?”

“我妈是个好人,其实,她岁数还不大。我总劝她再结婚!她说非等我考上大学再说……”

我没想到他能对我讲这番话。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说这么多话了。我特别高兴。当感情的风暴平息过后,这种交流给人带来快乐。

扫除完后,我们一起骑车回家。再是好长时间,我们没有一起骑车,沿着这条路回家了。一路顺风,春天的气息扑面,让人觉得清新、惬意。我们都想再找些话说,却一时什么也说不上来。就这样默默地蹬着车,默默地骑着走,也是快乐的。我只看他的那双蹬车的脚,还穿着那双奈克旅游鞋……

分手时,他照样象以前一样向我挥挥手.虽然,那挥手的姿态一样,却意义完全不同。但,我依然高兴,并且久久难忘。我觉得这是我高中一段最难忘的友谊。谁说男女同学之间只有爱情,没有友谊呢?

晚上,又来了两拨人找爸爸。爸爸没在家,这些人便把礼物放在家里,妈妈照例收下了。这种情况,我已经见多不怪了。爸爸的汽车修配公司办得挺红火,有求他的人挺多。我心里挺纳闷,大街上跑的汽车一辆辆不都挺好的吗?怎么会有那么多汽车需要修理呢?起初对爸爸的愤怒,现在越来越淡了。我觉得这大概才是爸爸真实的本人,以往不过是报上宣传和我自己的幻觉罢了。

爸爸回家,挺高兴,问我:“今儿给你带来一件好东西,你猜是对么?

我猜不出来。我已经过了对猜谜感兴趣的年龄。

爸爸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袖珍收录机我一眼就认出来是SONY牌。这种微型收录机比一般的还小一半,市场上要卖400多元。班上,除了班长有一台,其他同学都还没有呢。

“你不老早就吵吵要这玩艺儿嘛!好好学外语吧!”

说着,爸爸又从书包掏出来一盒挺漂亮的美容器,香港货,递给妈妈:“给你!”

妈妈说。“这玩艺儿,我哪儿还能用上?都多大年纪了!”

最后,爸爸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电动剃须刀,给哥哥。哥哥一撇嘴:“到我这儿,就拿这玩艺儿对付了!”

“庆祆五一节,一人一件礼物!”爸爸高兴地喝上两盅。他现在财大气粗起来。书包象只宝盆了,能够应有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我猜想这SONY收录机一定又是谁送的礼。一定!爸爸这几天不仅帮助人家修理车,而且用零件帮助人家弄出一辆车来,这可不简单,又帮助人家起出一个牌照来。这在北京交通紧张,车辆缺乏的情况下,可解决了人家的大问题。我真不想使用这种带着污染的东西。

大概爸爸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你别以为这又是人家送的礼。不是!你放心用吧!这是我花钱买的,人家内部处理品!”

这套把戏,我就不清楚了吗?名曰处理品,实际上等于白送,不过是象征几个钱,遮人眼目罢了。

爸爸,爸爸,您欺骗了这个社会,还要欺骗我吗?

5月1日

一清早,郝丽萍就来找我。她今儿穿得真漂亮,一件柠檬黄的连衣裙,煞是爽心悦目。她是全班今年第一个穿裙子的同学。

“怎么样?还可以吧?就是咱们一起在百货大楼买的那块布做的。”

“不错!你领导咱们班服装新潮流了!”

“为了穿它,差点儿和我妈干一架!”

“这我猜得到!”

“可我还是穿了!都多大了,穿个衣服还受限制!”

我想笑,总想起那个专供郝丽萍换衣服的公共厕所。

“走!陪姐到东风市场买点东西去!”

我没有陪她去。我在等丁然的信。我想他该来封信了呀!

可是,一直等到晚上了,送晚报的邮递员都来过了,信还没有来。我的心一下子骚动不安起来。等待,最挠人不过的了。为什么他不来信呢?生气?是不是我做的过分了?我想得太多了?我去美术馆见见他,又有什么呢?我忽然发现,没有他的信,在我的生活中似乎少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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