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花雨再也忍不住,整个人投进师父怀里。
楚芸娘关上门,扶著爱徒走进洁净的客厅。她边走边说:“这几天,我总觉得你会回来,晚里睡不著时,或是听到什么声音,我就开门看看。老天可怜我,总算让我盼到你了。告诉师父,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楚花雨搂著师父,几次开口,很多话却总是吞吞吐吐地又咽了回去,楚芸娘默默观察楚花雨那不敢欺瞒只能闪避的眼神,心里有了最坏的打算。她揉著眉头,闭上疲累的双眼,放弃追问徒儿失踪这十多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雨儿,师父一直沒有告诉你,师父有位姊姊住在南方,前几天我突然梦到她之后,心里就一直沉甸甸的好像被石头压住了,既然你回来了,我们连夜整理行李,一齐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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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们都不知道楚花雨昨天深夜回来了,隔天早上,楚大夫家大门紧闭,驴子、驴车都不见了。
“我昨天才跟楚大夫拿了风寒药,并没听说她今天会出门啊!”童大婶一张脸贴着门缝往里看。
张大婶神秘地说道:“该不会是有雨儿的消息了吧?”
“嗯!可能。不过八成不是好消息,想想一位标致的大闺女坐上人家的大马车一去不回,准是出事了。”林家嫂子搓著手。邻居们愈聚愈多,在楚家门前东张西望,交换讯息。
或许楚芸娘就是太清楚这些热心的三姑六婆的好奇心,所以四更不到,她们就坐著老驴子拉的车不辞而别,等她家门口像个小市集时,她们的老驴车已经走上官道了。
楚花雨师徒俩轮流驾车,经过好几个村庄才停下来补办往后几天路上需要的食粮和水,她们听到小贩担心地聊著,怎官道上今早开始出现往北的军队?
熬道人家,对国家兴兵的原因本就此男人迟钝,给了钱后她们继续往南走。楚芸娘师徒放下遮盖脸部的黑纱,挥鞭催赶老驴加快步伐,每遇上往北的军队她们就挥鞭走得更急。不久,迎面来了一列壮盛的队伍,前头举著骁骑将军和元帅的旗帜,楚芸娘赶快让她们的小车闪到路边,等大队疾奔的车马经过后,她们再度回到尘上飞扬的官道上,继续上路。
渐渐,官道变得宽敞好走,因为已经不见军队经过。整夜沒睡,沿路又是令人紧张的队伍,所以不到晚上,楚芸娘就带著楚花雨住进一间干净的小客栈,师徒两累得吃完饭就上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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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车摇晃了两天,这一路遥远单调的路程让楚花雨愈走愈明白,她和师父永远不会再回童家村了,原来她说不出口的话,师父心里都明白。师父能洞彻她的心思,而师父心中想些什么,她却永远猜不出来。
楚花雨偷瞄师父一眼。整整一个下午,师父一直沉默著,双眼经常呆楞地看著远处,想著她的心事。
楚芸娘是在想她的心事。
离开“绿茵山庄”那年她也是十七岁,她为自己犯下的错远走它乡,放逐自己,今天若不是为了雨儿,她还是觉得无脸回来面对姊姊和女乃娘。
她受天谴是活该,因为她不该爱上自己的亲姊夫禾静农而让姊姊痛苦,但雨儿何辜?落地即随著她吃苦,自小沒有一个像样的家,她甚至不能保护她,让她遭遇不幸。
雨儿小时候问她爹叫什么名字时,她总因说不出口而故意不理会她,这次回到绿茵山庄,等见到她姨父,雨儿就会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了。
她带雨儿回来,希望姊姊能接受雨儿,让雨儿留在绿茵山庄,不要再跟著她像沒根的浮萍;不要再为了生活而必须抛头露面。等这件事了了,她将上峨嵋山找间清静的寺庙静修,天天诚心诵经,替姊姊一家、女乃娘和雨儿祈福。
楚花雨突然停下驴车。“师父,有岔路。”
楚芸娘抬头看了看,终于快到家了,她轻声说道:“雨儿,往右转有家客栈,明天要走一段山路,先让老驴好好休息。”
“嗯。”楚花雨让老驴转弯,果然看见一问客栈。楚花雨让老驴慢慢走著。“师父,从来不曾听你说过你有位姊姊。”
“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姨娘长得像你一样美丽吗?”
楚芸娘沉默,楚花雨等了很久,都快以为师父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了,楚芸娘才叹了口气,缓缓回答:“人,美不美要看内心,不要看外表,师父认为你姨娘当然长得比师父美。”
“姨娘的家是什么样子?有些什么人?”
“绿茵山庄是我们姊妹一起长大的地方,位在山谷里,是个很美的山庄。我记得我和姊姊将山庄里的院子设计成花圃,整片整排种满不同种类可当药材的花卉,像龙胆、蔷薇、水仙、百合、桔梗、石槲、番红花、铃兰、南天竹和寒菊等等。”光听绿茵山庄这名字就让楚花雨心恰,再听师父形容下去她立刻神驰。“让绿茵山庄一年四季都花色无边,整座山谷几乎都是我们楚家的,种植数百种工人由山上采下来的珍贵药材和树种。至于亲人嘛……离家太久了,也不知道现在多些什么人、又少些什么人了。”
楚花雨再问:“那你离家那么久,有沒有见过姨父?”
楚花雨觉得她好像问了不该问的,因为师父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声音粗嘎地回应:“客栈到了。”
师父既不想提,多问也是枉然。楚花雨停了车,下车进去跟掌柜说明住店,叮嘱掌柜先喂饱她们那只尽责辛苦的老驴子,
师父心里,真的有太多太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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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出门,走过一小段平坦的路就开始上山,过了中午就到了。楚花雨随著师父站在山庄门口,打量往两侧一直延伸的墙,这墙那么长,可见庄园范围多么宽广。有样好的环境,师父为什么会离家到今日才回来呢?
看门的不认得楚家的二小姐,只得赶快跑去找管爷。
避仲齐听完门房报告,在众人讶异的注视下丢掉手上的笔,跑得比谁都快。他真不敢相信像断线的纸鸢一样十几年来沒有音讯的二小姐回来了……
真的是她!避仲齐的眼睛模糊了。
楚芸娘也同样,眼里噙著泪,腼腆地上前叫了一声:“管叔。”
避仲齐一把搂住娇小的楚芸娘,像怕她又不见了,然后朝旁边瞪大眼看的人喝道:“还看什么!快进去向大小姐禀报二小姐回来了。”
“是!”
避仲齐这时才注意到安静站在一旁的楚花雨,他先是一愣,接著又笑著挥旁边看热闹的人。“快把二小姐她们的行李统统拿进来。我们进去,大小姐和女乃娘看到你们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哪!”
楚芸娘回身拉著楚花雨的手,心情忐忑地跟著热情的管仲齐往主屋里走。而为情伤心的楚花雨看到如师父形容种满各种药用花卉的花园──
这叫花园吗?放眼一片片有深有浅有各种颜色的花圃,她们简直是站在花城里了。她们接近的房子就在花丛间的最高点,虽不是高台楼阁,但人站在任何位置,都能一眼饱览如画的景致,让人的心情感到开阔舒畅。
楚芸娘看到楚花雨脸上露出多日不见的笑容,欣慰地笑了笑。这时一位老妇人跑出来,抱著楚芸娘又哭又笑。
楚芸娘咽哽地叫了一声:“女乃娘……”
“好……好……你总算回来了。”女乃娘激动地点著头,拉著她们继续往屋里走。
楚芸娘问道:“姊姊呢?跟我摆架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