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专心生著火。“贺浩华没有告诉我们全部的事实。”
她抬眼望向天花板求救,但老天没有回应。
“是啊、是啊!”她说,懒得掩饰她的不耐烦。“我很清楚,根据你的专业见解,客户总是撒谎。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那种褊狭的错误推论用在浩华身上。他显然是走投无路,心烦意乱,只希望找出杀害妻子的凶手。”
“我想我们不能假定他想要找出杀害她的凶手。”
她吃惊地瞪视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想要找出歹徒。”
“我认为贺浩华想要的更可能是失踪的手镯。”
“我有没有听错?你是说你不相信浩华想要找出杀害妻子的凶手?”
“我确信他希望我们找出她的情夫,”拓斌抓紧壁炉架把自己撑起来。“因为他相信手镯在她的情夫那里。”
“拓斌,你的话没有道理。情夫就是凶手呀!”
“未必。”
他走到窗前伫立,凝望屋后的小花园。“根据我的专业见解,杀害瑟蕾的人极可能是贺浩华。”
他说的那么肯定,她吃惊得好几秒说不出话来。
“你疯了吗?”她低声说。
“我知道你把他当成家族老友,但请你撇开个人感情,考虑一下案发经过的另一个可能版本。”
“什么版本?”
“我的版本。”拓斌没有转身。“我认为事情是这样:贺浩华发现他年轻貌美的妻子红杏出墙。不知道她的情夫是谁,令他寝食难安。有天晚上,他假称去看竞争对手的催眠表演,但提早离席返家,跟踪妻子到她的幽会地点。他发现她独自一人,也许是在等她的情夫。他气愤地上前质问她,两人发生激烈争吵,他在盛怒之中用自己的领巾勒死她。”
她深吸口气。“那情夫呢?”
拓斌耸耸肩。“也许他抵达时正好看到他们在争吵,心知大事不妙,於是在贺浩华看到他之前逃之夭夭;也许他根本没有出现。”
“但浩华为什么要杀害瑟蕾?他爱她呀!”
“我们都知道背叛和愤怒可以使爱变成恨。”
她正要争辩,但想起腊像命案的教训而迟疑。
立钟在寂静中滴答作响。
“请听清楚。”最后她说。“虽然我绝不相信浩华杀了瑟蕾,但我能理解专业侦探在不了解浩华的为人时,为什么会考虑那个可能性。”
“我能理解你是真心诚意地想要相信他,我知道与他延续旧谊对你有多重要,他毕竟被你的父母视为朋友;你们共同拥有一些快乐的回忆,他使你想起孑然无依前的时光。”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与故交久别重逢令人欢喜,绝大部分是因为浩华与她的过去有关。他的出现令她想起父母在世时温馨、平静、安稳的家庭生活,那时的世界似乎单纯许多,前途看来更是一片光明。
“与浩华久别重逢当然令人高兴,”她俐落地说。“但延续旧谊的喜悦并没有使我看不清事实。我比你了解浩华,拓斌。他不是那种容易动怒的人。他向来律己自制,文质彬彬。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有暴力倾向。”
“你认识的是到你家作客的他。根据我的经验,人们在那种情况下通常都非常循规蹈矩。”他继续凝望著小花园。“你不可能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你不可能像妻子那样了解他。”
她想了想。“你的话不无道理。”
他回头望向她,故作惊讶地挑起一道眉毛。“真令人吃惊。没想到你会欣然接受我的见解。”
“我没有说我接受,事实上,我完全不同意。但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抱持那种看法。让我们讲重点。你是不是不愿意帮助我调查这件案子,拓斌?”
“可恶!”
他猛然转身,吓得她连忙靠向椅背。
“除非能说服你放弃这个案子,否则我绝不会置身事外。但我看得出来,你不大可能会放弃。”
“事实上是根本不可能。”
他一个箭步来到书桌前面,双手按在桌面的纸张上。
“有件事你要搞清楚,薇妮。我不会容许你独自调查凶杀案件。”
“你无权决定我选择调查哪种案件。”
“可恶!如果你以为我会让你拿生命冒险——”
“不要说了。”她猛地站起来。“你向来喜好发号施令,但从腊像命案后更是变本加厉。事实上,你最近变得极端专横跋扈,我必须告诉你,那不是男性的迷人特质。”
“我没有专横跋扈。”他咬牙切齿地道。
“你有。那无疑是你的天性,所以你才毫不自觉。”
“我只是想灌输一些常识到这件事情里。”
“你是想对我发号施令,我不喜欢那样。你给我听好,”她倾身向前,把脸凑近他。“要嘛视我为平等的夥伴,要嘛由我独自办案。怎么选择,随便你。”
“你无疑是我见过中最顽固任性、令人生气的女人。”
“而你是我认识中最傲慢跋扈的男人。”
他们互相瞪视了好一会儿。
“可恶!”拓斌猛地打直腰杆,眼中隐忍著怒火。“你使我别无选择;我不打算让你独自接下这个案子。”
她如释重负地悄悄叹口气。不幸的是,她对调查凶杀案的经验有限。说得精确些,只办过一件,绝对不足以使她成为这行的专家。对於她的新职业,她还有许多需要学习,而拓斌是唯一能把秘诀传授给她的人。
“那就一言为定,”她说。“我们一致同意合作侦办这个案子。”
“是的。”
“太好了!”她连忙坐下。“第一步是拟定计划,对不对?我记得你很喜欢计划。”
他静止不动。“没错。但愿我有能够更有效地与你打交道的计划,薇妮。”
她沈著地微笑。“嗳呀,不久前你还说我是适合敏玲仿效的女性行为典范。”
“真不知道我怎么会讲出那种话来,一定是精神暂时失常。”
她决定不予理会。“关於我们的计划。我想到我们必须从几个不同的角度著手。”
他模著下颚思考。“你说的没错。那件骨董需要调查。我们还必须设法查出它的所有人,也就是失主的身分。”
“我对骨董买卖颇有经验,我认识许多骨董商。像『蓝色梅杜莎』那样罕见的骨董失窃,谣言这会儿一定是满天飞了。我何不从那个方向调查?”
“好。你负责合法的商店和商人,另一种就交给我。”他开始踱步。“『微笑杰克』在黑社会人脉广,他很可能知道这个自称叶英的神秘人物,我会要求他安排会面。”
她决定趁这个大好机会提起她反覆思考了几天的一件事,她清清喉咙。
“谈到黑社会的人脉,”她低声说。“结识你的朋友『微笑杰克』对我会很有帮助。”
“办不到。没有人会带淑女到贵丰酒馆。”
反对早在她的预料之中。“我可以像你一样乔装打扮混进去。”
“你打算乔装成什么?”他冷笑。“酒馆女侍吗?”
“有何不可?”
“绝对不行!”他不再冷笑,眯眼注视她。“我绝不会介绍你和『微笑杰克』认识。”
“但我将来说不定会需要他的人脉。想想看,我们两个都能和他接头的效率会有多高。那样一来,有事需要请教他时,就不必每次都麻烦你了。”
“别白费口舌了,薇妮,我绝不会替你介绍的。”他一定是注意到她张口欲言,因为他立刻举起手要她噤声。“我建议我们言归正传,如果你决心从事这项新事业,我们没有时间争吵。”
她虽然不愿意,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他们确实没有时间吵架。她勉强安静下来,把手肘靠在桌面上,用手掌托著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