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子在她的靴子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她停了一下,想平静一下狂跳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并注意倾听有没有异常的动静。终于,她听见了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排山倒海的咆哮声。不知道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是洪水的声音。
她像离弦的箭一样又开始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雷利的名字。峭壁回响着她的声音,像在嘲笑她。再拐过两个弯就到岩壁上凸出的那块石头了……要是他不在,她就再往前走。不知被什么刺痛了,她全然不顾,满脑子想着,他不会出事的,他会安然无恙的。
闭过最后一道弯,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岩石那儿是空的。
莫丹万念俱焚,冲过第一块凸出的岩石,带着哭腔,她喊道:"雷利!"她放声大叫。"雷利,你在哪儿?"
"怎么回事?"那是雷利的声音。
她一个趔趄站住了。发现刚才光顾跑,没注意到帐篷是敞开的。雷利正在岩壁上凸出的那块石头上练走步,他笨拙地一步一步走着,活动着他的腿。莫丹呆若木鸡地站着,一只手捂住胸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脚下倾斜了。
他安然无恙。
她马上就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洪水正在逼近,就在眼前。刻不容缓,她用靴子尖和手指把住岩石向上攀,又用尽吃女乃的力气翻身跃上岩石。她从地上爬起来,想都没想,一头扑到雷利的怀里,用余下的力气死死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肩上。他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有点异样,"你喊什么?"
她的胳臂紧紧抱住他。他身上散发着沙漠的气味和汗味,还有皮肤上的香皂味。此时此刻,除了脉搏狂跳外,她惟一的意识是:谢天谢地,雷利没有危险。她的头伏在他的肩上喃喃地说:"突发洪水,你听见了吗?"
"我只听见你的心在跳。"他还开玩笑。
"你听!"
他停住了。"你是说我们现在听见的这个声音?这是洪水的声音吗?"
"是洪水。要是在河床里碰上洪水,你就没命了。"她突然抬起头,眼里流露出悔恨交加的神色。"今天早晨我看见天空里有乌云,本应警告你,可我没有,光顾和你保持距离了。雷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原谅自己。"
"今天早晨的事都怨我。天啊,莫丹,你听。"
他们向峡谷望去,只见巨大的水浪像一条黄褐色的巨龙,铺天盖地地从岩石中间穿流而过。一棵大树被连根拔起,树干被凶猛的洪水推着,像一个发了疯的小丑在跳舞。随后,小水沟被翻滚着的污浊的洪水吞没了。洪水卷着一块块砾石撞向岩壁上凸出的石头,一根根圆木在洪水中起伏着,漂流着,像火柴杆一样。
在洪水的咆哮声中,雷利问:"一下子从哪儿出来这么多的水?"
莫丹始终紧紧抓着他。"我生怕你去峡谷散步,你会被洪水淹死的——如果那样,我会后悔死的。"
他拉了她一把,远离岩石边。"如果你发现我不在,是不是会去小河沟找我?"
她实话实说:"当然。"
"莫丹。"他把她抱得更紧了,并在她张开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她还不能读懂他脸上的确切含义,但她熟知他的吻。她欣然接受了,并感到由衷的激动和欣慰,因为她就在他怀里,他安然无恙。然而,如同她身后的洪水一样凶猛,感激之情骤然变成了其他某种更复杂、更迫切的东西,某种由于喜悦之极而亟待向他敞开的东西。
颤抖的四肢、快乐的申吟、强烈的渴求,交织在一起。她模索着解开他的上衣纽扣,一只手伸了进去,抚弄他浓密的胸毛,感受他皮肤的温度,他紧绷的月复肌。她拉了一把他的腰带,只想和他的身体直接接触。
他拦住她的手,"莫丹,我们不能!"
他的眼睛蓝得像沙漠酷夏里的蓝天,火一样灼热地在她身上燎过。
"但是我想要……"
他把一个手指放在她嘴上,温柔地模了模她那柔软的嘴唇,同时向前靠在她身上。"我何尝不想——想得无法平静。但是我们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我们不能冒着怀孕的危险,这是我们都不希望的。"
必于复杂事物的最终论述是怎么样来的?她信马由缰地胡想着,臀部不由自主地向他贴近。他粗暴地把她推开。"不行!"
她倒在他怀里,"我受不了了。"
"等明天,"他声音嘶哑地说。"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们在索来尔找一家旅馆,狂欢一夜,直到我们谁也受不了了。"
见他的脸上呈现出无法压抑的渴望,莫丹忍了回去,她扭过头,向远处望去。凶猛的洪水已经有些退去,可是她感情的潮水却难以消退,它像洪水过后泛着泡沫的泥浆一样,一片狼藉,难以名状。"明天早晨我一个人回来。"她说,话音在脑子里虚无缥缈地回响着。
"你不能。"
她并不打算承认他是对的。"我救了你,就该对你负责。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这么焦虑。"
他搂着她的肩说:"应该对我负责的只有我自己,莫丹。"
"我敢打赌,那些所谓文静、无聊的女人肯定不会对你负责。"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讽刺,一点幽默,"哪有那么多女人。没错,她们不会对我负责。莫丹,我看你是不是有点吃醋了?"
"当然不!"
"那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绿?"
她绷不住笑了。"怎么说呢,"莫丹的嘴角弯弯地翘起。"就算有点吧。"
"我没向你打听托马斯和奇普,是因为我想一举击败他们。"她惊呆了。"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谈。我的腿有点疼。"
"没什么可谈的。"她心烦意乱地说着,一坐在身后一块大石头上。"说起来真无聊!表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十九岁时就和托马斯上床了。"
雷利和她并排坐在大石头上。靠得太近了点吧,莫丹暗想。他问:"他是第一个吗?"
"在很长时间里也是最后一个。"
"他对你好吗?"雷利继续问。
她愣了一下,"瞧你说的?你越来越像危险的洪水了。他对我不错,雷利。事情是这样……"她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十年前的事情。"大学二年级时,我对和异往的兴趣远远超出按时交作业。我周围的朋友没有一个是处女。我真不好意思说出口,其实,我是个没主见的人,受周围同学的影响很深。当我在学生会遇到托马斯,开始与他频繁约会时,我自认为已经爱上了他,并决定以身相许。"她面带忧郁地说。"从那以后我就学会自作主张,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总的来说,我和托马斯相处得还可以。我修过爱情诗这门课,由衷地向往诗一般的爱情,什么星移斗转啊,电闪雷鸣啊,那种惊心动魄的爱情。"她的鼻子迷人地向上皱了皱。"也许是我太浪漫了,和我的年龄不相符。"
"这么说没有闪电?"
"连个影都没有。"
"那和奇普呢?"
她挪了挪,离他远了点。"哦,那是另一段故事了。瞧,洪水退了。"
他盯着她的脸。"莫丹,沙漠里的洪水、响尾蛇、蝎子和干旱,真的能替代你我之间的那种爱情吗?"
她反问他,"你干吗不给我讲讲你生活中那些兴奋的事情?雷利,难道你的生活始终是平静、乏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