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睛。"你是让我讲,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驾着渔船?还是在海洋深处解救身陷囹圄的海豚?或者在水下录制鲸鱼的歌声?"
"你是个科学家?"
"专门研究海豚的生活方式。"
"我猜就是这么回事,"她慢条斯理地说,"在美丽的夏威夷海边玩冲浪,在银装素裹的雪山脚下滑雪。一看你就是这种人,"她说得更慢了。"所以说,你去你的海洋,我回我的沙漠。你我各奔东西,各走各的路。这又让我多了个明晚回来的理由。"
他一只手放在她腿上,"我爱海洋就像你爱沙漠,都是爱它们的美丽与险恶。我们有很多方面都一样,都喜欢冒险,谁也不喜欢平淡的生活。"
他手掌传来的温热渗透了她的衣服。这不是冒险又是什么?莫丹惊慌地站了起来。"你住加州,我住波士顿,我们天各一方。我从托马斯那里学到的最难忘的一课,就是在性的问题上不能随随便便。"
"我住缅因州。那儿有我的一个研究所,我们和拖网渔船有协议,一旦有海豚被网住,就马上通知我们。缅因离马萨诸塞州不远。"他继续说,"并不意味着婚姻。但我们绝不是逢场作戏。"
"你以为如果我们了,你就对我有免疫力了?你以为性就像得过流感一样,能让人百病不侵了吗?"
"我没那么天真,莫丹。"
"我们总是吵!"
"因为我们是两个孤独的人,习惯走自己的路,却又卷入了双方都厌恶的亲密。"
"厌恶,这个词用得够绝的。"她不喜欢这个词,但她不想告诉他她不喜欢。
"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这么说,我们谈论的,虽说不是逢场作戏,但也不会天长地久,不会亲密无间。请原谅,我真有点糊涂了。"
雷利噌地站了起来。"你以为我就把一切弄明白了吗?"他火了。"所以我才用了冒险这个词。"
"真讨厌!"她也对他喊着,"你到底是厌恶亲密,还是厌恶我?"
"别说傻话了,"他吼着,"你气我,激我。短短的三天,你把我的世界整个颠倒了!但是,不,我不厌恶你,莫丹·卡西迪。"
"有朝一日,也许我会同情霍华德的,"她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也想杀人。"
雷利把头向后甩了一下,哂然一笑,黝黑的皮肤衬着一口雪白的牙齿。莫丹又一次惊诧地意识到自己浑身充满了活力,不是因为沙漠,而是因为一个男人。
他是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性感的男人,也是最有个性的男人。
"我要去做饭了,"她嘟哝着,"如果明天走,你现在就必须好好休息。"
"遵命,女士。"他顺从地答应了一声,朝她咧开嘴笑了。
她也报以微笑,第一次感到大惑不解:难道吵架也是表达亲密的一种方式?如果你对一个人无所谓,怎么会和他吵呢?
第六章
又一天过去了,雨停了。被洪水淹没的排水沟和砾石经太阳一晒又干了。莫丹做了饭,刷了碗,给雷利换了腿上的敷料。她从满是泥浆的石头里找回一节木棍,雷利正用它为自己削拐棍,边削边吹着口哨。莫丹想看会儿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老走神。
雷利很早就去睡了。莫丹却毫无睡意,脑子里老想着有关性和亲密之类的问题,琢磨着自己明天应该怎么做。她觉得这么坐下去,更睡不成了,索性走进帐篷,钻进睡袋。没想到却酣然入睡,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直到雷利把她叫醒。
"该起床了,莫丹。我们该走了。"
莫丹一骨碌坐起来,胸脯在衬衣下颤颤的,"已经早晨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瞧你头发乱蓬蓬的,像海上刮起的风暴。"'
她睡眼惺松地看见他正在往手指上缠线绳,"你昨晚睡着了吗?"她咕哝着问。
"你睡了以后我才睡的。"
他说话的口气俨然像丈夫对妻子。她突然说了一句:"我甚至不懂什么叫亲密。"
"你想忏悔?"
"你别嘲笑我好不好。"
他轻轻地揪住她的头发,"我没有嘲笑你,莫丹。连我也不懂究竟什么是亲密。但我觉得我们谈话的方式就有点亲密。"
"雷利,你喜欢我吗?"说这话时,她觉得她的舌头仿佛有点不听使唤。
"非常喜欢。"
"我也喜欢你,"她把声音放得很小,"其实你让我发狂。"
"那你得跟我好好说说。"他松开揪住她头发的手。"快起来吧,姑娘。你还得拆帐篷呢,我们要好好收拾收拾。"
拆帐篷的事她还没顾得上想。如果把帐篷拆了,那就等于默认要和雷利在索来尔过夜。她把头发向后一甩,"我们得步行四英里。这段路没我的帮助,你肯定不行。我还得带上背包,死沉死沉的,够我受的。"
"这样吧,"他仍固执己见。"你可以先把背包藏在岩石下面。这几天,我一个大男人不但照顾不了你,反而把你拖累得够呛。只要我知道霍华德和德兹没走,就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回这儿来。此外,我还要起诉,我需要你做证人。"
他当然要起诉,她想到了这点。也正是为了这个,他们才要去找警察。不过她以前怎么没想过,把这事报告了警察,结果会怎样?"那两个家伙若是被警察抓住,肯定会被审问的,"她惶恐地说,"那样一来,我岂不和你拴在一起,没完没了了。"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儿都不亲密了,对她吼着:"快起来吧,莫丹。第一步是离开这里。"
"我们又在吵架。"她说。昨晚她关于亲密与吵架的想法都只是理论。雷利正让她顽固坚持的理论流于空谈。她抓过衬衣,套在T恤衫上,一阵忙乎,一个半小时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帐篷营具收藏在一个干燥的岩缝中。他们吃了早饭,带足了路上的干粮。她顺便把急救箱和几件换洗的衣服,放在随身携带的小行囊里。
莫丹最后环顾一下四周。岩石现在光秃秃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亲自拆了帐篷,放弃营地去索来尔过夜,而且是和雷利一起。
在床上还是床下?
"走吧。"她恋恋不舍地说。
一路上,为了照顾雷利,她有意放慢脚步。他紧赶慢赶努力跟在她后边,寸步不落。她坚持每隔二十分钟休息一次,穿越峡谷和砾石时不得不延长休息时间。他们穿过第三条狭长的裂隙时,雷利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拐棍上,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她关切地说:"你靠着我,雷利。我们还得绕过一大片树林。"
"我能行。"他气喘吁吁地说。
走着瞧,她暗想,让你逞能。
她有点赌气,一是因为遭到拒绝,二是因为自讨没趣。她大步流星走到他前面。太阳耀眼地照着,她只顾向前走,根本没留意脚下。突然,她听见不远的地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亮光闪过,那是响尾蛇的警告信号。她脑海里立刻呈现出龇牙咧嘴、丑陋无比的响尾蛇,顿时两腿发软,不知所措。她倏地被人从后面一把抓起,悬在空中,"扑通"一声仰面朝天摔到离响尾蛇十几英尺远的地方、响尾蛇七扭八歪滑到了树下,长长的身子盘成一团,沙地上留下它滑过的痕迹。
雷利走上前,急切地问:"伤着没有?"
"没——有。"她结结巴巴地说。
"是响尾蛇吗?"
她点点头,"是条个头不大、年老体衰的响尾蛇。"她咬文嚼字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