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利长叹一口气。"见鬼,莫丹……难道你非逼我把这话说出来不行?我是那么迫切地想和你,五十英寸的距离,简直就像精心设计出来的酷刑,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我彻夜难眠。就是现在我也恨不得像原始人一样,把你拖进帐篷里去。我一生中从未有过这种感受——这么难以控制自己,对另一个人这么心疼。我恨,恨的是你对此居然毫无察觉。"他咧嘴苦笑了一下,这种笑不论何时何地都能让她动心。"我知道,我简直就像一只处于发情期的雄麋。为此,我向你赔礼道歉。其他我就无能为力了,但我发过誓,我再也不碰你一下。"
这番话的含义太多了。莫丹迷茫地问:"不想来点燕麦粥?"
"这就是你要说的?"
他想让她说什么呢?她的手指一直紧紧抓着木勺,因为用力,指关节都发白了。"雷利,安娜是谁?"
他做了个鬼脸,"我是不是总提到她?"
她点点头,顽皮地一笑,"她就是在梦里那个举着一把菜刀追我,把我吓醒的女人。"
"这么说你不烦我?"
莫丹盯着他,"你这样以为吗?"
"可昨天你让我觉得你烦我。好,给我来点燕麦粥。"
他不那么紧张了,肩膀松弛了一些。莫丹咬着下唇,若有所思地锁紧眉头。她盛出燕麦粥,递给他女乃和糖。她的眼睛始终没离开碗,好像从没见过这么香甜诱人的燕麦粥。"这两天我的感觉可以说是全新的;甚至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和比较。我原以为我很了解自己,现在突然发现我并不了解自己。"她抬起头,一双眼睛清澈碧绿得像一池湖水。"假如说你是一头雄麋,我就是刚刚出生的小鹿,活蹦乱跳,一点也不通情理。"
他突然激动起来,"是你的优雅抓住了我的心。"
莫丹被一口燕麦粥噎得满脸通红。她憨憨地问:"我还不知道你多大了。"
"三十五岁。顺便告诉你,安娜是个修女。"
莫丹手里的勺子滑掉了。"修女?"
"修女安娜。她长着一双黄褐色的眼睛,小巧玲珑的身材,精力充沛,心地善良。她和其他五个修女一起管理着纽约市的一个小甭儿院,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我的父母是爱尔兰人,在一次火车事故中双双遇难。你先别可怜我,我要说的是,这些修女们好极了。除了有点怕修道院院长,我在那里非常幸福。"
莫丹百感交集,她感激那些善良的人,同时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她的大脑在超速转动,"孤儿院有多少孩子?"
"七十个左右。"
"怪不得修女们那么忙。"
"你怎么知道的?"
"你烧得迷迷糊糊地说,有人忙得顾不上你……听上去好像很不高兴。"
"我小的时候经常做噩梦。"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压抑。"一天晚上我从梦中惊醒想要安娜,可是院长对我说,安娜很忙,不要为一个愚蠢的梦去打搅她。"
"你那时几岁?"
"四五岁。我说过你不要觉得我可怜。莫丹。无论我以后成了什么人,都不会忘记这些修女,我会一辈子感激她们。"
她似乎觉得找到了解读他性格的关键,但还有待仔细琢磨。她甩了一下头,郑重其事地说:"不要对我说我应该有什么感觉,不应该有什么感觉。"
"我长大成人后,"他接着说,"总是喜欢文静、贤惠的女人,我想就是像修女那样的女人……不用说你会理解为什么。"
"我喜欢像我父亲那样性格沉稳的男人,和像我父母那样平静安宁又充满柔情蜜意的婚姻。'"
"这么说我们之间只有性了。"
她不喜欢他这种揶揄的口吻,一点也不喜欢。'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安宁可言。"
"是荷尔蒙的原因,莫丹。在我看来,还有长期的禁欲。"
"你的最后一个女人文静、贤惠吗?你们的性生活好吗?"
连莫丹自己都没想到竟会提这个问题。雷利眼里闪着笑意,"说实话,非常无聊。"
"我与托马斯和奇普也是如此。"
"我们不是在做仟悔吧?但是你我之间绝不会无聊的。"
雷利似乎已经主动出击,并击中了她。但是莫丹可不想退却,"我看未必。"
"我敢肯定不是。"他眯起眼睛,"那么……等离开这儿以后,我们尝试一下怎么样?"
"不,"她紧张地喘着气,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
"我觉得你应该很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我了解你的勇气、你的脾气、独立精神,还有你那惊人的美丽。我们只在乎这些最主要、最本质的东西。至于其他——什么住在哪儿,做什么工作——不过是外在的装饰而已。
莫丹似乎有种被流沙包围了的感觉,无路可逃,也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固执地说:"雷利,等把你送到索来尔后,我还要一个人回这儿来。"
"我不会让你这样的。"
她的碗是空的,但却想不起是否吃过东西。她心烦意乱地嚷道:"我学过心理学,我懂得性机制。这两天发生的事简直就像一场戏——枪击、流血,在荒郊野外的帐篷里一起过夜。难怪我们的荷尔蒙分泌过剩。但是这些毕竟不是真实的生活,既不是你的真实生活,也不是我的。"她"腾"地站了起来,做了一个分手的动作。"反正你说过,你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们都不会这样做。现在我要去散步,要走得远远的。"
她迈开步子,快步走下排水沟,好像后面有一群小狼仔在追她。反正雷利跟不上她,对此她颇为得意。说实话,刚才只要雷利上来吻她一下,她的所有高谈阔论顿时就会化为乌有。她太清楚这一点了。
要保持距离,莫丹。她告诫自己,步子迈得更大了。
她走了好久,几乎忘记周围的一切,这不是她平时的习惯。她眼前老是浮现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他希望夜里有人哄他睡觉,但却遭到拒绝;他是被那些心地善良、但却忙得不可开交的修女们精心照料的许多孩子之一。
亲密,这就是他所需要但却被拒绝的东西,想着想着,她放慢了脚步。那么,淡然是平静和安宁的代名词吗?
奇普很淡然,其实托马斯也是如此。可那时她却以为自己和他们很亲密。
而她父母的那种平静、安宁的婚姻又怎么样呢?也亲密吗?或者说平静、安宁只是一种表面现象?
还有许许多多问题。她胡思乱想着,拧开水壶想喝口水。走了这么远,她第一次打量了一下四周。突然,震惊和恐惧瞬间驱走了她对亲密的思考,只见一道五彩缤纷的彩虹横跨在地平线上。彩虹后面石灰石悬崖被笼罩在灰蒙蒙的倾盆大雨中。紧接着,恐惧变成了恐慌,因为她从没警告过雷利关于骤发洪水的事。要是他去河床散步怎么办?那他就出不来了。
她拔腿就跑,用平时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坑坑洼洼的地上飞跑。雷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绝不会原谅自己。今天早上她不是明明看见天上的乌云吗?为什么事先不警告他呢?为什么?!
她一边跑,一边支着耳朵倾听另一种声音。在她的沙漠旅行生涯中,总共有两次耳闻目睹了突发的洪水。那猛兽般气势汹汹的洪水,使人联想到交通高峰时从公路上传来的过往车辆的轰鸣声。她祈祷着雷利能够看见她,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她拼命跳跃着,找最快捷的路,拼命朝河床方向跑去。她为什么走了这么远?怎么能这么掉以轻心?怎么这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