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我来这一套。我在牧场边的小屋里等了你好几个小时,听到这个你是不是很高兴呀?”她说话时呼吸急促,痛苦的景象又伴随回忆涌现出来。“那天下午天气闷热,可我还是在小屋里等你。我真怕牧场上的哪个工人会因为某种原因留在那里……也许他需要把那些容易离群的马圈起来,或者需要修补栅栏,这样他就得在那里过夜。那就会发现我。可是我仍旧没有离开。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你会来的。时间好像永恒不变了,仿佛世界在向前移动而把我抛在了后面。甚至于在日落之后我还在找各种理由为你的失约辩解。”
“闭嘴,莉亚”
但是她不能闭嘴。她的话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回忆仿佛是一个上满了发条的音乐盒。连续不断地发出音乐,直到发条完全松了为止。“那晚皓月当空,我坐在地上望着明月从一扇窗户移到另一扇窗户,慢慢移过整个天空。”
他凝视着她,冷漠而毫无表情。“那天在下雨。”
她从噩梦中惊醒,注视着他的脸。“清早两点下的雨,”她纠正着他。声音木然,毫无生气。“暴风雨从南面而来,天上的星星仿佛被一只愤怒的手一下子全抹掉了。小屋的屋顶像个筛子一样晔哗漏雨,可是我傻极了,仍旧躲在里面。”她低下头,几乎崩溃了。“我在那儿等呀,等呀,等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那儿等着?”他逼问着。“莉亚,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剩下的谎话都说出来。你说的没有一句是实话。”
她低声问:“你又不在那里,你怎么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告诉我!”
在他无情的命令之下,她抬起头来,把脸上的一缕淡金色的头发往后捋了一下。尽避他的手稍微温和了一些,然而他的表情仍然……
“我等着是因为我期待你骑马来接我走,这是你答应的。”说这话时她的声音都变了。“拂晓时我意识到你不会来了。我发誓从此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我决不让任何一个男人控制我的感情,我决不对他们敞开胸怀,暴露我的弱点,那样只会给我带来痛念所以亨特,老实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那么重要才使你不能回来接我?”
“都是因为行政司法长官洛斯。”
她费了很长时间来琢磨他的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害怕起来。
他大笑,刺耳的声音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切割着她的神经。“别胡扯啦,莉亚。什么在闷热的小屋里等我啦,什么看月亮啦,都是胡说八道。根本没有过这些事。我知道,你也知道。虽然我很欣赏你说的屋顶漏雨那一节,很哀婉动人。”
“行政司法长官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急切地问。
“我按约定到了小屋,可是你不在。”他意味深长地停了一下。“那个司法行政长官却在那里,还带了几个人。”
“不,我不信。”
“他们一共六个人,把我拉出来。在你编的伤心故事中你忘了那些打坏了的桌椅和破碎的窗户,以及掉了铰链的门。他们差点把我抓住,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逃掉了。”
“我不知道……”她尽力回想着。家具和窗都打坏了吗?“屋里的东西是有点乱,不过——”
他不等她说完就说:“你大概是光忙着看天上的星星了吧。”他抓住她银色的辫子,挽在手上,把她拉过来。他的嘴唇几乎贴在她的嘴上,接着说:“也许因为你说的每句话都是谎言,所以没有注意这些。承认吧,你根本没去那个小屋。”
“我在那里!”
“不可能。只有两个人知道我们的约会,你……和我。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既然是那位长官代替你去了,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你改主意了。你怕我受不了,所以把我们约会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你父亲,请他帮你逃出这个尴尬的局面。”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吗?那你告诉我:如果那天下午我们见面了,你会跟我逃走吗?会吗?”他用严厉而蛮横的目光盯着她。“会吗?”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谎话。现在也不打算开始说谎。不管他如何看待此事,也不管他作何反应,她要告诉他实情。“不,我不会跟你走。”
猛然地,他的手把她抓得更紧了,不过她了解他,他决不会伤害她的身体,所以她毫不畏惧地等待着,等他控制住自己的怒火。“我当时可不这么想。”他把她松开,站得离她远一点。
她的解释不会起什么作用,不过她不得不试试。她第一次主动地伸出手去搭住他的手臂,感觉到那里微微跳动的强劲的肌肉。“我那时不能跟你走是有原因的……”
“够了,莉亚。”他的眼神冷酷无情。“我听够了。旧事不必重提。说老实话,我对你的解释不感兴趣。”
她无法强迫他听。现在不能,也许永远不能。她问:“那么你为什么来呢?为什么来挑起这些我们都不愿意见到的悲伤呢?”
“因为今天这个日子十分重要。就是现在,在这是。你的牧场和你的广告。”
“我决不让你碰我的牧场……也不让你碰我。”她严厉地对他说。“你最好放弃这个打算,离开这里,因为我不会嫁给你。”
他放声大笑,声音刺耳,饱含着嘲弄,“我的宝贝,我可不记得我向你求过婚。”
这样的冷嘲热讽让她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我以为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你看了广告而且你的意思就是……”
他挑了挑眉毛,“什么?”
她固执地说:“你想和我结婚。你是看了我的广告才来的,不是吗?”
“我来不是为了求婚,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来这里是因为我知道如果你不是走投无路了,你决不会登这样的广告。不管怎么说,这可是桩好买卖。现在咱们两个讲讲条件吧。莉亚,我要牧场,就是想要得到它。”
他们对视了好长一段时间。没等她反应过来,外面就响起了汽车喇叭声。亨特朝窗外看了一眼,“有人来了。也许是另一个应征者。”
莉亚从他身边溜过,走到窗口一看,认出前面那辆小货车。车中人又在按喇叭,气得她咬牙切齿。“今天大概是该着我倒霉,”她低声说。“真让人不痛快。”她穿过房间走到挂照片的墙边,把亨特放在那里的步枪抓在手里。
“莉亚,发生了什么事?”亨特一面问一面抓起了自己的帽子。“和你做生意的是哪个公司?”
莉亚专心往枪里装子弹,只看了他一眼,说:“这家伙名叫布尔·琼斯,是P牧场的工头。”
亨特眯起了眼睛,“P牧场?”
“这是个新牧场。在这儿,除了我们之外,它是惟一的牧场。属于一个庞大的集团——莱昂实业公司,而且对我不怎么友好。帮帮忙。别搀和进来好吗?这事跟你没关系。”
亨特本来想跟她争两句,突然改了主意,点点头,跟着她走到前廊。他靠着一根柱子,把帽子压低到眉毛上,把脸躲在帽子的阴影下。
莉亚见此非常满意,于是把注意力转到面前的更紧急的问题上。
布尔·琼斯满不在乎地倚在小货车的车门上——该死的货车正好停在莉亚祖母辛辛苦苦花了三星期才整理好的花坛中间。他叼着一根粗雪茄,龇着牙冲她一笑着说:“下午好,汉普顿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