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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步曲 第31页

作者:言妍

“我不需要。”子峻想都没想的回答。

“不需要?老天,你以为你在当和尚吗?”子峰受不了弟弟的漠然,出口就说。

按秋忙拉丈夫一把,提醒他的失言。

“和尚”两个字刺激了任传周,他声音稍大地说:“胡闹!我们任家绝对没有当和尚的事!一个堂堂六尺之躯的男人,为个女人牵肠挂肚的,我绝不允许。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说高家这门亲,今年秋天就完婚。”

徐氏怕事情会闹僵,急忙安抚丈夫,又对子峻说:“我们做父母的不是要逼你,一切都为你好呀!也不一定要高家幼兰……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尽力去找,这一回没有人情压力,完全能让你满意,但……但你千万不要说不娶……”

“娘,你真要我娶吗?那么,你能不能再让茉儿活过来呢?”他一说完,就在每个人脸上找答案,却都是错愕和无奈。

在一室的寂静中,子峻离开了大厅。

在快速地走到月洞门时,复秋赶了上来说:“子峻,我们都很想念茉儿……”

“可不是嘛!在满屋子还有着茉儿的影子时,我怎能娶别的女人呢?”子峻停了一会儿,然后大跨步走回到房内。

不必看,他一定又是去望着茉儿的画像,痴念那首“天步曲”了。唉!又有谁能还他一个茉儿呢?

六月袁州,夏蝉嘶呜。遥远的湖水依旧潋滟,一片连坡的竹林依旧郁郁苍苍,似乎不管人世的变化,兀自挺立着。

严家墓园荒草蔓蔓,已没以前的气势,甚至人未全散,就有被挖掘的迹象。

严鹃的墓是个小坟,盛时孤独,衰时亦孤独,就是没有人理睬。

“茉儿,我来带你回家了。”子峻焚香跪拜说。

一旁还有郭谏臣、任良和一些道士、墓工。

挖坟由清晨开始,因墓浅,所以不到中午,就看见那口薄薄的棺木。

“看来,尊夫人埋得很草率,以严家当时的财力,实在不该如此。”一位墓工说。

这么一说,子峻又觉辛酸起来,但他已学会不流泪。

弊木被抬到地面上,道士扬铃作法,并祈天地神灵,做运棺到松江的准备及仪式。

在过程中,几个墓工在一边低声说话着,不时往棺木望,睑上的表情都很怪异。

任良注意到了,忙过去听,一会儿回到子峻这里说:“公子,那些墓工说,依他们多年的经验,这棺木的重量和感觉,不像里面有东西的样子,他们说……那是空的!”

“空的?怎么可能?”郭谏臣讶异的说。

子峻的第一个反应是,近三年了,会不会有人移动了茉儿,但究竟是谁呢?

“要不要开棺?我另外有开棺验尸的法器和仪式。”道士说道:“不过,你们要准备好,万一尸体仍在,会很不好看。”

“但不看行吗?”墓工说:“如果千里迢迢抬的是一副空棺,不是更荒唐吗?”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子峻,等他作最后的决定。

子峻不怕见茉儿半朽的枯骨,只是怕自己会承受不住那椎心之痛,但他总要证实茉儿的下落,别到黄泉都找不到她吧?他好半晌才下定决心说:“开棺。”

接下来便是敲击及撬钉的声音,在棺盖掀起的那一瞬间,子峻直觉地闭上眼睛,四周则响起惊呼声。

“竟然是空的?我清理祭拜了这么久的墓,竟是空的?”郭谏臣觉得不可思议。

子峻睁开眼,只见棺木里没尸没骨,连块布都找不到,只有一些疑似鼠类留下的寄穴痕迹。

墓工们用力闻一闻那味道说:“有奇怪的腥味,表示狐狸曾经住饼。”

任良一听,忍不住嚷嚷道:“哇!少女乃女乃有可能变成狐仙了!”

“别胡说!”子峻斥责,再以沉重之心问道士,“这位道长,你有什么看法?”

“嗯!这也是我做法事以来,多年少见的奇事。”道士说:“人狐不同道,成为狐仙的可能性不大,另有两种可能,一是这棺木根本没埋人,二是埋了之后又被移走。”

子峻脑袋一转,“意思是,这棺里人有可能还活着?”

“子峻,你可别抱太大的希望,记得当年那樵夫说的话吗?是他亲眼见嫂夫人入敛下葬的。”郭谏臣害怕子峻会再经历一次梦碎,忙提醒他,“我看,多半是严家人迁坟了。”

“会迁去哪里呢?”子峻努力压抑着心中燃起的希望,“严家人都不在了,我要从何找起呢?”

“严老相国还在的。”道士说:“我见过他几回,偶尔在庙里或墓舍受人接济,不过,居无定所就对了。”

可悲可叹,抄家之儿女,真个亦无葬生之地吗?

太阳西沉,凄艳在江面,只是无言的回答。

子峻一行三人,在袁州附近的几个县镇不断一一的探访,但严家祖宅已被夷为平地,大祸犹在心头,走天涯的走天涯、躲藏的躲藏,要问一个八十六岁老人的下落,还真费了一些工夫。

大约一个月后,他们才由一位牧牛小童那儿,得知严嵩正住在一间已失香火的破庙里。

他们走了一段山路,又穿过几个乱葬岗,才找到那座在风雨中半倾的庙。

无门无户亦无人,已是夏尾,山上的叶子闻秋,纷纷枯落。子峻想起北京严家的红门朱瓦,里面的金碧辉煌和眼前的破落,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比从前严家柴房都不如的地方,严嵩真能住得下去吗?

他们往里走,绕过失去神像的案桌,后回的屋子倒意外地乾净,窗上有竹帘,桌椅俱全,一张矮床罩着纱帐,一个老人躺在上面,呼吸十分浓重。

“那是严嵩吗?”郭谏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的确是,只是当年威仪赫赫的首辅,如今瘫痪成一团,发须枯白又斑布满脸,简直不成人形。虽然他是恶有恶报,但见一垂死之人景况如此凄惨,亦不禁令人欷吁。

“严大人……”子峻俯轻唤,但老人并无反应,只传来微微的臭味。

“他到底是活是死呀?”任良问。

“还活着,但生不如死。”郭谏臣回答。

又喊了几声,但老人皆未回应,三人见问不出什么,便到庙外去等待。

太阳隐没,凉风乍起,山路上来了个人。三人立刻站直,只见一名农妇手提食篮,缓缓的走近庙门。

她见到三个陌生人出现,不禁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要跑,但子峻哪会放过她,前后一夹抄,马上挡住她的去路。

“这位大嫂,你是给严相国送饭来的吧?”子峻问。

“我……我不知道什么严相国,放我走吧!”农妇战战兢兢的说。

“别骗我们了,在这方圆百里内,就庙里一个老人,你不送饭给他,又是给谁呢?”郭谏臣说。

子峻更有耐心地说:“大嫂,你听着,我原是严家的孙女婿,知道严家遭了大祸,才来探探严相国,绝无恶意。”

“孙女婿?”她仔细看他说:“我还以为严家的人都跑光了呢!他原本有几个孙子媳妇,却都不再出现,你真是他的孙女婿?”

“我没骗你!以严家目前的情况,若不是真的,谁会来认亲呢?”子峻恳切的说:“你知道严家孙二小姐严鹃吗?她就是我的妻子。”

农妇摇摇头,“我其实对严家并不清楚。”

“那你怎么会来接济严相国呢?想必是同情他啰?”郭谏臣猜测道。

“不!不!”农妇猛否认,“是……是有人拿钱雇我,要我早晚给严老先生煮饭、梳洗和翻身,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是谁雇用你?”子峻紧张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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