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老颇有兴味的注视下,叶秋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饭后,还得遵照父母之命,充当小女佣切餐后水果、煮咖啡。
人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用不着“神”,光是“人”就很难搞定了。
好不容易勉强自己服侍陪笑到十点半,妈竟然还要她送客?!
住在隔壁还需要送吗?叶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质疑母亲的智商过。
送就送!等离开两老视线,她绝对要趁机踹他一脚,然后迅速躲进屋里。
打定算计,叶秋刻意走在孟旸谷后头,等着踢人。
离开客厅,穿过玄关,来到庭院--
再几步就到大门了,右脚预备……
“秋。”前方身影突地转身,瞥见她微抬的右脚。“妳想做什么?”
“踹你。”功败垂成,饮恨!
“妳讨厌我?”
“我本来认为我们可以作朋友。”在展望会遇到他,很难得地和平相处了一下午,那时候她真的有这种想法,谁知道后来--“是你扼杀了这个可能性。”
“我不稀罕。”孟旸谷伸手欲拾落在她肩上的残叶,却在她防备地退后反应下,垂回身侧。
她的态度真让人失望。“我说过,我不想当妳的『朋友』。”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门廊夜灯下的剪影明暗不定,一如叶秋的懵懂不解。
扁线薄弱的夜灯照不清彼此的脸,正如她搞不懂孟旸谷的想法,除了模糊还是模糊。“孟旸谷,你的追求没有道理。”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道理可言?”
“喜欢?”
“或者妳比较偏好我用『爱』这个字?”
“爱?!”叶秋只差没把下巴给掉到月兑臼的程度。“爱?!”
孟旸谷是想挑战她目瞪口呆的极限,还是想看看她的下巴能不能碰到地?
喜欢?爱?!他竟然能这么正经八百地说出这些字眼!
“秋,妳是鹦鹉吗?”
“恕我无法理解亚利安星球语。孟旸谷,我确定你百分之百不是地球人。”才会说出那些乱七八糟、她听都听不懂的怪话。
“我是认真的,也希望妳认真。”他说,食指抵触她下颚,轻轻往上抬。
“还有,别在男人面前张嘴,特别是那个男人对妳有所企图的时候。”
“什么……”被孟旸谷吓呆的叶秋现在整颗脑袋嗡嗡作响,根本无法像平时一样,对他的言行作出最迅速的反应。
她只能瞪着他,感觉他的手从自己的下颚滑至颈侧,看他逐渐靠近自己,挡住门廊夜灯的光线,感受他落在她唇角那轻如薄纱抚过的浅吻。
“下次再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别怪我情不自禁吻妳,亲爱的秋。”
亲爱的?
“晚安,祝妳有个好梦。”
再不走,他怕会憋不住狂笑的冲动,惊动屋里两位长辈。
惊吓过度导致离家出走的三魂七魄尚未归来附体,可怜的叶秋像座石雕,双脚僵直地站在门前,呆茫的视线望着已空无一人的自家庭院。
春风熏然轻拂,无奈吹到叶秋身上,她觉得是飒飒冬风来,冻得她直打哆嗦。
没半晌--
“我在作梦……我一定是在作梦……”她嘟囔,恍恍惚惚地转身,像游魂似地欲飘进屋,谁知--
叩!白净的额撞上门板,敲出好大声响。
“痛!”再怎么不想醒,也不得不痛醒。
老天,真的不是梦?!
第七章
翌日清晨,在和煦的仲春阳光中醒来,意识未明,美味早餐的香气隐然扑鼻,抢先一步唤醒味觉。
这种醒来的方式只有两个字可言:幸福;日文叫“西呀哇洗”。
叶秋踩着酷企鹅,边打呵欠边走下楼,睡眼惺忪,意谓着她正处于混沌未明的状态,什么都无法思考。
包括昨晚孟旸谷带给她的震撼教育,也一并被挡在意识大门之外不让进。
“哈呼,爸妈早--孟旸谷?!”最后一个“安”字,在楼梯间居高临下望见不该出现在家中的人影时,比照昨天情形急转直下,变成对方的名字。“你为什么又跑到我--哇啊!”
话未说尽,叶秋脚下一滑,像个被抛到半空的麻布袋,整个人往楼梯口掉。
闭上眼等待疼痛降临,这是一般人的直接反应,叶秋也不例外。
她完全没想过要倚赖站在楼梯口的男人扮演王子拯救她。
孟旸谷没那么好心,这是叶秋的认定,所以不抱任何期望,已经有全身痛上十天半个月的心理准备。
但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想象中的剧烈疼病没有袭身,反倒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
不痛?
睁开一眼偷觑,昨晚让她吹风又撞门的男人脸部特写近在眼前。
喝!“不会吧,你真的救我?”有这么好心吗?逃过一劫的叶秋仍然怀疑地瞅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坐躺在对方臂弯里。
孟旸谷闻言,忍不住扯唇苦笑。叶秋的怀疑表情货真价实,连他也不禁怀疑起自己过去真做了什么坏事,才让她把他看得如此不堪。
他低头,在近一分钟的怔忡后强迫自己回神,开口:“眼见为凭。”
叶昌黎夫妇俩听见巨响,纷纷离开餐桌来到楼梯口,由大家长代表发言:
“怎么回事?”
孟旸谷抱着叶秋转动身面,斜开角度背对两位长辈。“没什么。”
“这叫没什么?”林倩文的狐疑透过声音传达。
她的女儿几乎是赖在人家身上,还叫没什么?
“刚才秋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我正好经过接住她。”孟旸谷草草说道。
她几乎足以令他错愕为己任,不让他的生活出现意外誓不休,就连很单纯地应叶家两老之邀前来吃早饭,也要用这么惊悚的欢迎法向他打招呼。
碍于双亲在场,叶秋咬牙忍住纠正他称呼的念头。
两位五旬老人家实在不懂年轻小辈在玩什么把戏,端详半天,由叶昌黎作结,划下句点:“孩子的妈,既然秋没事,我们就先吃早饭,别忘了我们已经跟陈兄约好等下一块去登山健行,再不快点会来不及。”
“好吧。”林倩文不再追究,只是在被丈夫牵进饭厅途中,忍不住回头念了女儿几句:“都几岁的人了,走路还这么不小心,幸好这次有旸谷救妳,以后下楼梯要小心,万一破了相怎么办?妳爸跟我可不想花一笔钱让妳去整容。”
“妈!”她差点魂“摔”离恨天,妈还糗她,呜呜,她好可怜。
“等下记得向人家道谢。”
“是……”语调之哀切,足见有多心不甘情不愿。
待两人走进饭厅,孟旸谷不由分说,抱着叶秋往楼上走。
“你做什么?”这个男人愈来愈过分了,登门作客就罢,现在还想侵入私人领域。“谁准你上楼了?”
“妳的脚已经受伤,难道能自己走?”
小脸皱得像肉包顶端的漩涡褶纹。“你怎么知道?”
“妳刚才唉了一声,像小猫似的。”他说,喉中梗笑,不让它出口。
“谁、谁是小猫了!”没来由的,叶秋觉得血液往上冲,呼吸不稳。
孟旸谷说她像小猫的语气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继昨晚的惊魂记之后,这是第二次。
就在叶秋神情悠忽的时候,孟旸谷已经将她抱进卧房,正准备将她放在床上。
“慢着!”乍然醒神!“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房间?”
“妳的呆快跟妳的聪明成正比了,秋。”孟旸谷发现自己一天不调侃她,一天不快乐。“还记得吗?上次妳喝醉酒也是我送妳进房的。”
上次喝醉……“喂,我没说什么吧?”
“妳是指喝醉酒那次?”
“要不然哩。”啧,故意装清“蠢”!
“抱歉,”孟旸谷低低一笑,“因为妳平常话就多,几乎没安静过,所以我得先确认妳指的是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