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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咒 第4页

作者:欧倩兮

曼儿想愈觉得羞愧,不能明白自己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步伐一转,赶紧往回走。经过书楼后门,依然有点懊丧。随手拍了那扇门一把。

这么一拍,那门动了。

曼儿倒吸一口气,那扇门自动敞开来,这时候曼儿变得非常畏怯而恐惧,望着它,绝不敢恣意跨进去。

她退步着,准备要逃走。忽然听见一个声音,模糊的申吟,含着痛苦。她起先愣着了,但这一声痛苦的申吟让她觉得可怜极了,她移动脚步,半点由不得自己,一步一步走进书楼。

先是一条暗暗的小走道,曼儿一手把睡衣的大口袋揪成一团,手心在冒汗。她进了厅堂——在窗外看见的那座厅堂,壁炉里剩下隐隐的火炭,挑高的圆拱天花板,猩红色镂花窗帘长长的垂下来,除了这些,这厅堂是空的阴冷的,让人发抖。

可是真正让人发抖的,是厅堂中心,唯一的一样摆置——那座铜台。

曼儿的呼吸变得细小而喘促。现在她看仔细了,那铜台是张古式的铜床,床上依旧铺着重叠的蓝丝绒,那个让她神魂颠倒了一整天的男子,就躺在那上面!

他是睡着吗?病着吗?方才是他在申吟吗?她能不能走过去,去看看他?

曼儿的脚哆嗦地一动,不知踢到地板上的什么,“咚”一声,她自己就先惊叫出来,慌张地盯住床上那男孩。

他没有动静,没有醒来。

曼儿猛咽着,一次移一吋,向他靠近。他的整个脸庞映入曼儿的眼底,她霎时看呆了,不能喘息,不能动弹,不能移开眼睛。

那张脸轮廓分明,非常俊美,然而却带着倔强的表情,即使双眸是闭着的,一对浓眉却蹙得紧紧的,那张嘴唇有着执拗的线条,好象他曾经是咬住牙根睡着的,即使睡着,他内心依然充满了愤怒、屈恨和不平!

曼儿也不知何故,忽然心头产生一股酸楚,眼眶一热,泛出了泪水。

泪水淌下脸颊时,她抬手轻碰那泪渍,诧异极了,一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落泪,为什么心痛着。

然而她挨过去,用手指轻轻抚过那男子崎岖的眉,想抚平他的眉心,要僚别再气愤、伤心。

他的眉却是冷冰冰!曼儿吃了一惊,模他的额头,他的脸,全都是冷冰冰的。她这才发现他没有气息,他脸上的气色晦暗,身上冒着一股寒意……

他已经死了!他是个死者,停尸在这厅堂!

曼儿吓得发软,想要吞咽,喉咙却堵得死死的,发不出声。她想走,她要走——铜床上的死人突然间扬手,一把扣住曼儿的手腕,那只手冰得像铁块!那个人睁开了眼睛。

一双蓝幽幽的、没有灵魂的眼睛。

曼儿鸣咽的喊叫。那双眼睛却又漠然合上了,他的手仍旧扣着她,但是已失去劲道,失去生命力,曼儿从这把松弛了的箝子里抽回她的手,旋身就往外跑,像有一群恶魔排了队在后头追她。

第二章

棒天,有些滴雨的近午,叫卖馄饨的小贩已经过去了,曼儿整个人还蒙在被窝里,没有起来,似乎前一夜遭受太大的惊吓,未曾恢复。

但是她终究翻了一个身,慢慢起来,坐在床边疑疑惑惑的——她应该觉得惊吓吗?有恐惧的必要吗?仔细回忆昨晚的种种,愈想愈感到自己滑稽好笑。

人家分明活得好好的,她当人家是死人!死人要是能够睁眼,那么死鸡也能够飞天了!曼儿赧然一笑,难怪爸爸说“鬼从心中生”。

她轻轻摩挲昨晚那男孩抓住的手腕……他的指掌那样冰冷。曼儿不自禁摇头,不,他没有活得好好的,他病了!也许病得很沉、很重,他孤单单睡在那书楼,不见得有一个人陪伴他、看顾他,他是非常非常忧郁的,他睡着时候的那种神情,是那么倔气、那么忿忿不平,像有多少冤屈塞在心胸里!

这样一个委屈的男孩子,曼儿深深的悲伤起来,坐在那儿痴痴想着,想着他,想不出一个所以然,还是想着。

那张俊美忧郁的脸庞,那双泛着蓝晕,特殊的眼眸,刻划在曼儿脑海里,搅动着一种甜甜的、醉醉的、念念不忘的心情,让她魂不守舍熬了一天。

她从白天呆坐在傍晚,又从傍晚呆坐到入夜,已经打定了主意,固执地在等候。她剪下的一束茉莉花,搁在腿面上,轻轻一动,一缕清芬就荡进鼻子里。

摆在他的床边,他可以嗅嗅这香气,她想他会高兴的。曼儿这么忖思,心里便快乐起来。

夜渐渐深了,曼儿开始变得不宁,心儿怦怦地跳,再也坐不住。时间在这节骨眼上变得很不配合,它慢慢走,让你难受。

曼儿受这折磨,一下抚着心,一下捧住微微发热的脸蛋,在客厅踱来踱去,不时就到后窗往薛宅庭院探一眼,虽然什么也瞧不见。夜里的环境似乎一直不能安静下来,曼儿听见小孩的哭声、男人在吆喝、单车吱吱嘎嘎骑过去……她的茉莉花渐渐凋了,她好心急。

远处传来钟声的那一刻,曼儿蓦然跳起来,手里握住那束花。街那一头的俄国式钟楼,总在午夜里响。她一股劲地往后院跑,钻过树篱,立在暗幽的邻家草地。

钟声远去,夜忽然一下变得好静,好象所有人都到世界尽头去了,这里只留下她一人,所有声音只剩下她轻轻的喘息。

天空零零落落的飘着雨,冷丝丝的,曼儿身上仍然是白天穿的那件绣花长袖衫,腰系一条巧克力的长裙。她打了个颤,一手捧着花,一手抚住她沾了雨丝,却还是发热的面颊,小心郑重的朝书楼走。

又要见到他了,曼儿的心头像小鸟扑着翅,紧张又欣喜。

她注意到今晚书楼有一扇窗是开着的,暗红长帘在窗边飘动……有人来看过他,为他开了窗吗?是家人,是医师,或者是朋友……也许是个女孩。曼儿忽然感到那么一丝嫉妒,不自觉加快脚步。

依旧来到那书楼后门,它一如昨夜曼儿离去时的样子。曼儿尽避来得有点不顾一切,临时却又担心起来——要是他人是醒着在那儿,她如何向他解释她自己?这半夜里,他会怪她冒昧吗?说不定她的莽撞会把人家吓着了。

曼儿决定先悄悄进书楼,看了情形再说。她一脚踏入小走道,却浑身战栗起来,立刻感觉不对——厅堂里有状况,那男孩有状况!

她悚然向前,在幽微的火光下,见到铜床边有道人影,从头到脚全身墨黑,手里却白森森的握一把刀,瓶出寒光,一点良心也不考虑就往床上刺去——

“不!”曼儿惊骇大叫。“不要伤害他!”

那人一震,刀子落了地,猛回过头,头脸包在黑布巾里,只露出一双阴阴的眼睛。那人也在惊喘,却一秒也不迟疑地绕过铜床,翻窗而去。

曼儿肯定不了解自己在做什么,她旋身从小走道追出去,然而庭园苍茫,已不见黑衣人的影踪。就算见到又能如何?曼儿没有能力对付任何人——平日她连一只蜻蜓也捏不死。

可是有人闯来企图伤害那男孩,他只是一个卧病在床、无能为力的病人,这不公平!曼儿极度愤慨,噙着泪奔回书楼。铜床上仍是一片冷凝的蓝丝绒,躺在蓝丝绒底下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曼儿嗅到空气中有股浓烈的香水味——除非这是现代杀手的新流行,否则那黑衣怪客一定是个女性。铜床下一把刀,曼儿颤颤地拾起来,那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她在葛医师诊所的玻璃柜看过这种刀——曼儿从葛医师的诊所习得一切医学知识,她从七岁开始就是病号,资格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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