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未及抗议,少年已经红了脸。“我不是喜欢吃她煮的饭,我只是——”
“想欺负我!”小春生气地说。
“也不是-”
“你就是!”小春很笃定地说。
无法改变小泵娘、心里头既定的想法,少年气闷,改看向祝晶。
“你刚说有什么东西想寄卖……呃,你-”
喉中的话猛地哽住。少年眨了眨眼,再仔细地看了祝晶一眼,蓦地察觉了祝晶的性别。而他先前竟然没有发现!
破晓眼中的领悟与愕然,教祝晶笑叹了声。
原本还以为,旧识们见到她时,那诧异的反应,是因为太久没见面而认不出她的缘故,岂料那诧异所代表的,并不全是出于陌生,更多的是对她性别的疑惑。
真奇怪,她明明就穿男装、梳男髻的啊!怎么这么多人都看出她不是个男人?这么看来,以前没被人识破,是因为那时年纪尚小的缘故吗?
她转头看向小春,似乎只有丫头不以为意,是因为她老早知道她是女儿身吧!也是。她们一起生活那么久了,会不知道才怪。
不知道该怎么对朋友解释她扮男装的原因,犹豫了片刻,祝晶决定以不解释来应对。毕竟这些年来,也都这么凑合地过了。现在要她穿回女装,恐怕只会更不自在,爹也会担心的。
下了决定后,祝晶抹了抹脸,微笑地将千里带回的西域织锦和拂菻棉布搬到柜台上。
“我知道康大叔铺子里有很多这类的东西了,只是想放在店里头寄卖看看,反正这些东西我用不上,是顺道带回来的,卖得出去的话,五五分帐就行了。”
破晓没有啰嗦地收下那些织锦。
他没有忘记吕祝晶是他的恩人,若不是他,这辈子他哪能有机会到长安来。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胸口曾被烙上奴隶的印痕,是吕祝晶将自由还给了他,又资助他来长安寻亲。
来到长安后,才发现这里胡人也不少。长安胡汉融合的多元氛围,让他很快地适应了新环境;后来又在康老板的好意下,帮他打理西市的店铺子。
几年下来,已经存下不少积蓄。他酝酿着再过一、两年,有足够的本钱了,也要走丝路行商去。顺利的话,走一趟丝路回来后,他将成为富有的西域商人。有了财富之后,要想找回亲生父亲,应该也会比较容易吧。
“怎么样啊,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小春不高兴地喊道。
破晓瞥了小春一眼,笑道:“笨丫头,妳家公子是我的恩人,不用说五五分帐了,就算要我为她作牛作马,我都不会有第二句话。”
小春不清楚当年祝晶和破晓之间相识的始末,她獗起嘴。“那如果是我要你作牛作马,你怎么说?”
破晓只是笑问:“我为什么要为妳作牛作马?”
祝晶笑着插嘴:“因为爱屋及乌啊。”
小春得意地点点头。“没错,就是爱屋及乌。”
破晓笑看着小春。“妳意思是,妳是『乌』?成天嘎嘎叫的那种?”
还真有点像喔。
小春正要抗议,祝晶却说:“错了,是『屋』。多谢了,阿晓,那些东西就交给你了、我们先走一步-”
“等一下啊,小鲍子,我还没跟他讲清楚,有关煮饭的事-”
“下回再说吧。”拉着小春往店铺外走时,祝晶清楚看见少年眼中的留恋。她想,他一定是听懂了,不然他不会嘴上调侃着小春,两只耳朵却红透似春天的樱桃。
对他来说,小春应该是重要的“屋”,而不是附带的“乌”吧。真没想到事情会朝这方向演变呢。
祝晶有点好笑地看着依然很不高兴、一路碎碎念的小丫头,忍不住心想: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能亲眼目送妹妹出阁?
回到家时已是黄昏。
小春煮饭时,祝晶炒了几样鲜蔬。在外旅行的那几年,让她养成了自己动手张罗餐食的习惯。
早年娘过世后,她跟爹都不谙厨艺,邻居大婶见他们父女俩可怜,经常送来饭菜。后来爹干脆聘请邻居大婶包办家里餐食,解决了三餐的问题。
再接着,小春渐渐长大了。她不在家的这七年里,到了后几年,几乎都是小春掌厨了。
与小春协力炊饭时,祝晶不经意提起:“小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可以拜托妳继续帮我照顾爹吗?”
小春停下手边的动作,有点慌地瞪着祝晶。
“妳不是说妳不走了吗?小鲍子,妳不是说妳会一辈子留在我们身边吗?”
祝晶笑道:“我是说过啊,可是-”
“不要可是!”小春激动地摇头道:“小春不要听那些可是。”她绝对没有办法再看着她的小鲍子“又一次”离开她。她不要!
小春激烈的反应让祝晶无法再说下去。她安抚地笑了笑。“没事,别担心。我只是随口问问,别当真。”以后找机会再说吧。
“真的?”小春狐疑地看着祝晶,仍有些紧张,好像怕祝晶下一刻就会从她眼前消失似的。
见小春仍然不信,祝晶捏了捏丫头圆女敕的脸颊道:“好啦?我不开玩笑了。瞧,我弄了几样在西域学到的菜色,有酸酪甜豆、红椒烧肉呢,等爹回来,咱们一起尝尝。”
“只是开玩笑?”小春仍有些担心地一再寻求确认。
“傻瓜!再问下去,就要天荒地老了。妳很闲吗,丫头?”
几颗泪水在眼眶边打转,小春忙别转过身去,耸起双肩。“谁、谁叫妳要开这种玩笑,妳都不知道我这几年有多想妳……”
“那……妳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睡?”祝晶没奈何地提议。
小春抿了抿嘴。“妳房里那张床有点小。”是小时候睡的,还没时间换张新床呢。“不然妳来跟我睡吧。小鲍子,小春房里的床前两年才换过的,两个人睡一起没问题。”所以当然要一起睡喽。
祝晶噗哧一声笑出,故作犹豫。“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公子跟丫头……要给别人知道了,小春会不会嫁不出去?”
想到可以跟小鲍子挤一床睡,小春笑吟吟。“没关系!”毫不在乎地说:“小春只要有小鲍子就好了。”
祝晶不自觉敛起笑意。“妳是认真的,小春?”
小春很认真地点头。
祝晶却有另外的隐忧。她担心,万一以后她真的不在了呢,那届时小春、爹、舅舅,甚至是恭彦……他们会有多么伤心?
“小鲍子,妳怎么了?”祝晶脸上的表情让小春蹙起眉头。
“我哭了吗?”祝晶连忙模了模脸。没有啊,脸颊是干的。
小春歪着头说:“没,妳在笑呢。小鲍子,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啊,是在笑啊,那就好。多练习果然是有用的。人生短暂,早已决定要以笑颜来迎接未来每一天的祝晶放下双手,微笑道:“是有点好笑。因为我刚刚想到,不晓得破晓今天会不会过来家里吃饭哦?”转移话题有用吗?
一讲到那个喜欢吃白饭的大饭桶,小春便觉得气闷。“小鲍子妳故意的,对不对?”
“呃,有吗?”装傻。
“有。而且他今天不会来。”
“喔,为什么?;”小丫头说得好肯定呢。
小春笃定地告诉祝晶:“因为他每隔五天来一次,今天是第三天,他要后天才会来。”
“喔。”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啊。祝晶掩着嘴偷笑。看来小丫头还是很在意的啊。怕小春尴尬,祝晶也没点破。
晚饭时,吕校书在坊门关闭前回到家中用餐。
祝晶在晚饭后拿出一对花鸟纹金手环送给小春,一块天然的璞石和一双织锦乌靴送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