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仰头靠在梅战怀中,见他面若冠玉,唇红齿白,星目朗朗,浑身散发着慵懒闲适的气质,不由脸上一红,垂头道:“没事,多谢公子相救。”
于嬷嬷眼见他扇扇扇子就倒了两个人,吓得尖叫:“死人了,打死人了。”转身就要跑。
南宫叶闪身又拦住她,伸出手道:“这姑娘的卖身契呢?”
于嬷嬷青白着脸,结结巴巴地道:“没,没带在身上。”
梅战道:“没带?待我扇上一扇,就知道嬷嬷带没带了。”
于嬷嬷瞪着他的扇子叫道:“带了、带了。”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张纸,递给南宫叶。
南宫叶交到女孩手中,道:“姑娘,你看看,是不是你的卖身契,若是,便收好了。”
女孩接过来看了看,激动地道:“正是,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说着就要跪倒。
梅战纸扇一伸便托住了她。
于嬷嬷趁机逃走,眼前一晃,南宫叶又拦在她身前,吓得她尖叫一声,扑通跪倒,拼命磕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南宫叶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道:“这是五百两,当做给这位姑娘赎身的,希望你以后别再为难她。”
于嬷嬷欣喜地接过,接着磕头,连连道:“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旁边楼上突然传出几声娇喝:“吵死人了。”随即从五六扇窗子里头一齐飞出东西,正朝他们站的地方砸来。
南宫叶提着于嬷嬷跃后丈余,梅战未曾在意,纸扇随手一挥拨落两件。那些东西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空气中立时涌上一股尿臊味儿。原来飞出的不是什么暗器,而是夜壶,梅战和那女孩闪避不及,溅了一身的秽物。
楼上立即传来众多女子的嘲笑声。
梅战恼羞成怒,飞身跃上阁楼。南宫叶只来得及叫一声“梅兄弟”,他已踢开窗户,探手进去。里面的人出手挡他,被他一抓一带,甩下楼来。
南宫叶听得一声惊呼,一个杏黄色的身影直坠而下,他无暇细想,飞身上前,稳稳地接住。这一抱,只觉得温香软玉,充塞于怀,一股女性的馨香飘入鼻端,柔而不腻,清而不淡,缠缠绵绵地撩拨着他的嗅觉,飘飘荡荡地渗入肺腑,顷刻间穿透四肢百骸。他垂首望去,见怀中的女子秀发披散,衣衫宽松,半边衣襟微敞,露出水粉色的绣花肚兜和半截香肩,而他的右手正不偏不倚地扶在那片的肌肤上。他心下一惊,未及松手,就听“啪”的一声,左边脸上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南宫叶被打得冤枉,刚想放手,不意对上一双妩媚灵动的水眸。此刻那双眸子因为愤怒而晶莹闪亮,却还带着一丝似睡非醒的慵懒姿态,素净的脸上未施脂粉,因惊吓而略显苍白,却更显得那紧抿的樱唇娇艳欲滴。他一时看得傻了,竟然忘了放手。女子用力挣扎几下,抽出左手,“啪”一声在他右边脸上又扇了一巴掌,大声斥道:“还不放手。”
南宫叶慌忙松手,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是被她打的,还是出于羞愧。想他南宫叶身为南宫世家的长子,一向胸怀坦荡,行为端正,在江湖上侠名远播,活了将近三十年,自认光明磊落,仰不怍于天,俯不愧于地。今天却因为一个女子而失态,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两巴掌,真应该引为平生奇耻大辱。但此刻,他只是觉得心如擂鼓,咚咚作响,竟不敢再与那女子目光相对。
梅战从楼上狼狈地窜下来,居然也是满脸通红,神色颇为尴尬。
南宫叶急忙上前问道:“梅兄弟,你没事吧?”
梅战咧嘴道:“这下糟了,一定会长针眼。没穿衣服的女人我见多了,没穿裤子的男人也见过不少,两个放在一起的,倒是第一次见这么多。”
南宫叶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杏黄衣衫的女子突然扑哧一笑,道:“你大清早地闯勾栏院,自然见到的都是不穿衣服的。”
南宫叶诧异地转身看她。她这嫣然一笑,堪堪如一朵尤带露珠的蔷薇,似令整个西湖的明媚春光都黯然失色了,怎教世间男子不动心呢?但南宫叶的心底却涌上一股沉重的失落。因为倚笑楼是勾栏院,而这位杏黄衣衫的女子便是倚笑楼的鸨姐儿——陆嫣然。
南宫叶一生中,从未见过那么年轻的鸨姐儿,也从未见过这样风情万种的姑娘,甚至在认识陆嫣然之前,他从不涉足青楼半步。南宫世家家规甚严,长子行止尤要慎重,如果不是为了帮助朋友,他可能不会再踏足倚笑楼。不,他可以用这个借口来欺骗任何人,但他骗不了自己。答应帮助燕吴玥,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倚笑楼中有个陆嫣然。
华灯初上,西子湖畔已然是莺歌燕舞,笑语不断。
南宫叶在倚笑楼门前踌躇。
不像其他的青楼妓馆,这里门前没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拉客,只有四五个青衣素裙的小丫头在门前招呼。一个小丫头迎上前来问道:“公子,您是吃荤还是吃素?”
南宫叶心下疑惑,问道:“何谓吃荤?何谓吃素?”
小丫头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里分荤素,还分生熟。吃素呢,就是喝茶聊天听歌看舞;吃荤呢,就是找姑娘陪宿;熟呢,就是您点名找熟识的姑娘,不过要是姑娘不得空,您就要等,要么就换;生呢,就像您这种的,就由鸨姐儿帮您安排人。不过您放心,我们这儿的姑娘,个顶个的都是极品,包君满意。”
南宫叶沉吟片刻道:“我找文昭姑娘。”
小丫头又笑了,“原来是慕文昭姑娘的名而来的,那就这边请。不过我先给您透个话,这一呢,文昭姑娘卖艺不卖身;这二呢,雅间单聊的客人也已经撑满了,您今天只能饱饱耳福,在前庭听文昭姑娘唱曲儿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转过回廊,进了月亮门。前庭里坐满了人,黑压压的,大家分桌围坐,品茶饮酒,高谈阔论,其间有几个小丫头穿梭着端茶送水,却也不见有什么莺莺燕燕。二楼回廊上搭起一座突出的平台,台上放着一架古筝,一把琵琶。众人都时不时地往台上望一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前庭的小丫头领着南宫叶找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下,连连赔笑道:“实在对不起了,这位公子,今天的人太多,就只能让您将就这儿了。”
南宫叶道:“无妨。”
饼了一会儿,又有两个人进来,就在南宫叶的旁边落座,伸长脖子不停向台上张望。
前面一阵骚动,有人兴奋地喊道:“出来了,出来了。”
南宫叶的位置看不清台上的人,只隐约见到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走上前来,福身行礼,娇柔虚弱地道:“各位客官,小女子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唱曲儿,只能为各位多弹奏两曲,还请各位爷见谅。”
下面一片失望的叹息,南宫叶身旁的两个人高声喊道:“不行,俺哥俩大老远儿来一趟,坐这么个破地儿,美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现在连曲儿也听不得,这不是耍我们么?”
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又是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
南宫叶只听这声音,便觉得心下一振,寻声望去,果然见陆嫣然一袭艳红色绸衫,施施然地走下楼来。她云鬓高挽,谈扫蛾眉,轻点朱唇,发问一支牡丹形状的金步摇熠熠生辉,映得她整张娇容艳光四射,更胜一朵娇媚富贵的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