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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曲 第23页

作者:杜默雨

“阿楠,你跑了就跑了,何必回来?”

“我是回来找妳呀!”黑暗里虽看不清楚,但他知道她哭了,他模着了她的脸蛋,轻柔地抚拭她的泪水。“万一我走了,那些军爷很粗鲁的,妳一个人被抓进来,一定会很害怕,我当然要保护妳。”

“可是红豆和小橘也要人保护。”

“红豆很懂事了,妳放心,她现在应该回到药铺,平安无事了。”

“我比红豆还懂事,我自己跑得开,何必你来……”望着牢房碗大的栅栏,还有墙上明灭不定的黯淡烛火,她扯紧了他的衣襟,流泪道:“你答应过我,要爱惜自己的性命,怎么不听我的话了?”

“没有桃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傻阿楠,又说什么傻话!”多日相思,早已让她心神难安,忍不住泪水流了又流。“你坏!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就是要骗我的心!”

听到那毫不矫情的告白,朱由楠的笑意更加温柔,握住她的手,放到他的心口。“桃花的心在这里,我收藏得好好的,不过,既然骗来了,我可不还妳喔!”

哀上他的心跳,尹桃花流下幸福欢喜的泪水。

他的胸膛好大、好温暖,心跳好强,好有力,彷佛只要躲在他的怀里,便得安稳,而一辈子就这么平平安安地过下去了。

他感受那柔软的抚触,亦是心满意足,大牢相聚,竟是人间仙境。

牢房不再拥挤幽暗,周遭的吵嘈人声也都屏除在外,彼此的心就只有对方。

哀着抚着,她模到胸口下方一块石头般的东西,“这是什么?”

“我家的玉佩,”

“我可以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不值钱的东西,我正打算丢掉……嘻,别模了,好痒。”

牢房里人挤人,耳朵接耳朵,尹桃花脸蛋一热,忙放下了手。

朱由楠心念一动,“桃花,我教妳一首诗,我念给妳听。”

他又拿起她的手,拿了指头在她手心上一个字、一个字写着,慢慢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的指头柔而有力,笔划清楚,好像要将这十六个字隽刻进她的心底,

手心麻痒,轻轻柔柔地传遍她的全身,她很认真地看他写下的每一个字。

“有的字,我不懂。”

“不急,不懂的字,我出去再教妳写,妳懂这诗的意思吗?”

“嗯……好像是说……我们要一起老?”她的心微微悸动。

“是的,这意思便是说,即使是像生死相隔得那么远,我还是信守我的誓言,我要握着桃花的手,和桃花一起白头到老。”他语气悠缓,微笑看她。

生与死,那是很远很远了,远得模不到、听不见、也见不着吧?!

就像十二岁那年,她爹娘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任凭她在林子里呼唤,在青山里哭泣寻觅,仍是不见踪影,独留她一人孤伶伶的……

她心头一慌,“我不喜欢这首诗了。”

“咦?这是诗经里的名句,传了两千多年,回头我还得叫妳背下来。”

“阿楠,我不要跟你隔得那么远,离了那么远,又怎能一起牵手呢?”

“真是一个好问题。”朱由楠疼惜地模模她的脸,“我是书呆子,妳还比我更拘泥文字。来,桃花,我教妳,死生契阔,那只是诗人的形容说法,说起诗经嘛,有三种写法,是为赋,比,兴,赋者,敷陈直言;比者,比方于物……等等,有点拗口,我换个比较简单的说法,好比说……”

“书生,你还有兴致说书啊?”旁边有人插嘴。

“排解一下时间嘛。”朱由楠轻松地道:“这里黑漆漆的,气味不好,肚子又饿,睡也睡不着,我怕闷坏了我的未婚妻……”手掌被桃花捏了一下,他更是语气高昂地道:“大家想听我说诗,也一起听吧。”

“哼,等你待了三天、五天、十天,看你还说不说得出来?”

角落传来一个衰弱的声音,“十天?别作梦了!我在这牢里一年又四个月了,看过最快出去的?是半年,而且还是杀人犯,时间到了,被拉出去秋决的。”

牢房骚动了起来,每个人皆是惊恐地问道:“那外头传言是真的?进来了,就出不去?”

“不可能!”朱由楠先朝外头拱手以示敬意,再大声地道:“大明律法有言,为官者必须详加讯问,这才能定罪关人,我们又没犯罪,只是路过福王府,被不明事理的兵丁傍赶进大牢罢了,等县官问清楚,我们就能出去了。”

“又没人来问我们?他们根本就是先关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问案--”

“天这么晚了,县太爷或许要休息,只好等明天吧。”这种弊端,朱由楠倒也明白,这也是他耐着性子被关在大牢的主要原因。

无论如何,他绝对不愿意在桃花面前暴露身分。

他打的如意算盘很简单,反正小王爷们到外面寻芳问柳,一两天不在家过夜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只要赶明儿有人问案,他胡诌个姓名,说明他只是路过,他们必定能被无罪释回,也不会惊动王府那边了。

“错了!”立刻有人打破他的算盘,冷嗤一声,“果然是书呆子!你以为每个官都规规矩矩,照着律例行事?”

那个进来一年四个月的又道:“我只是气不过,撕了纳粮的文告,就被抓来这里,没人审我、也没人问我,我又哭又求又喊冤的,谁理我啊!”

“那不如去杀人放火,一刀砍了脖子,还死得痛快些!”

“早知道刚才就放一把火将福王府烧了,关进来倒情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人号哭、有人怒骂,这个牢房传到下个牢房,一时之间,哭爹喊娘、骂天咒地,各种声音嗡嗡地在黑牢里回响。

朱由楠目瞪口呆,他是不是太太太太太太……太过天真了?

他猛然起身,冲到栅栏前,大声叫道:“看大牢的在哪里?快给我过来!”

“吵什么!”一个醉醺醺的狱卒走在大牢的走道上,拿着棍子打回一只只伸出栅栏的手。“都给我安静!老子我还要睡觉,别吵了!”

“这大牢谁管的?什么时候会问案?”朱由楠急问道。

狱卒半睁一只眼睛,笑歪了一张嘴。“是知县还是巡抚?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们这些不要命的,敢到福王府搞民变,谁也别想出去了!”

“可……”

朱由楠一句可恶竟是说不出口,因为罪魁祸首还是福王府!

是四哥惹出来的民怨,福王府不仅不疏通、安抚,甚至派兵镇压,随便抓人,这下子倒好,竟把他这个小王爷也给关进来,而且永远没有出去的日子!

天哪!老百姓的痛苦和怨恨,父亲和哥哥们还是不知道吗?

“阿楠!坐下来。”尹桃花见他发呆,过来拉了他。

“没有道理!”朱由楠握紧拳头。

“总有办法的。”她很怕他又像上次一样发狂,所以竭力先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红豆回去了,贾大夫一定会想法子救我们出去的,再忍耐几天就好了。”

若等到贾大夫救人,事情闹开,桃花就会知道他的身分;但若要自救救人,桃花还是会知道他的身分……

他拳头握得更紧,指节喀喀作响,嘴唇紧抿,一双浓眉锁得死紧。

“阿楠!”尹桃花抱住他的身子,柔声安慰道:“不要慌,我陪你。”

“桃花!妳不怕吗?”

“我不怕……”她的泪水却滑了下来,忙道:“啊,我只是……”

“妳怕红豆和小橘没人照顾?”他转而拥抱她,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也怕我们被关在这里,不知道要关几年,出去恐怕不能开医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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