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第二天,他逼她切苹果,剥柚子。两人从中午忙到晚上,然后他又将水果载走了。
苏笙的疑惑越来越深,那么多水果究竟拿去哪?干什么了?
连着几日,她重复这些事,处理各种水果。露台残留着果香,晚上苏笙睡时,鼻尖还闻到水果的香气,那凶猛的香,钻入体内,仿佛在体内扎根。
这天,她半夜醒来,觉得口渴,去拿水喝,在走廊上。看见荆永旭从浴室出来,他果着上身,穿件白色麻质的休闲裤,正擦着头发。
苏笙吸口气,僵住了,灯光下,她看见荆永旭的左胸上,有一道约十公分的疤痕。
荆永旭发现她,她正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瞪着他的伤疤。他笑了笑,将毛巾挂在左肩,遮住疤痕。
“睡不着吗?”
苏笙问:“胸口的疤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学脚踏车摔的。”由于他答得自然,苏笙不觉有异,她喝了水,回房垂。
翌日,苏笙再也忍不住了。
当荆永旭载水果离开时,她追几步,拦了观光客坐的Motorcy-rubjang摩托车,跟住他的车子。
追了二十多分,车子在一栋园子前停下。苏笙付钱,下车,躲在路旁,看荆永旭将水果搬进园里,她跟着溜进去。
园里种植热带植物,空气弥漫着果香。穿过了园子,有处空地,空地后是两层楼高的木屋。空地上搭着屋檐,两边堆着六层高的木架,架上一排排木桶。有几名泰国妇女来来去去,她们正听着荆永旭的指示处理水果搬运木桶,她们将水果倒进橡木桶,并洒上某种粉末。
苏笙躲在树影里,好奇地观望。
然后,她听到奇怪的声响,像泡泡声。是什么声音?她侧耳凝听,那声音有时大,有时一串的小小声,有时高,有时低沉。
荆永旭朝那些妇女说了几句话,待她们陆续走进屋里。他转身,朝她走来,他早发现苏笙了。
“妳跟踪我?”他停在她面前。
“你们在做什么?”
他带苏笙过去,指着架上一个木桶。“听听这个。”
苏笙贴耳凝听,桶里发出啵啵声响……就是这个声音!她后退一步,瞪着木桶。
荆永旭又指另一个木桶。“再听听看这个。”
苏笙凝听,这个声音比较沉。
荆永旭说:“这层放着的,是用妳剁碎的水果酿的酒,它们发酵,会发出声音。”
谜底揭晓!原来他酿酒。
苏笙望着成排木桶,它们各自发声,仿佛里面孕有生命。
他解释:“借着酿酒的过程,人会平静下来。所以妳可以把对弟弟的怀念,那些痛苦的心事,酝酿在酒酿里,让它们帮妳沉淀哀伤,再让时间制造它们,变成香醇的酒,它们会安慰妳。”
苏笙呆着,听着喧闹的声响,它们争先恐后说个不停,个个牢骚满月复。
荆永旭走进屋,拿一瓶酒给她。她接过来看,颜色晶莹,瓶身标注制造日期、出产地,用日文泰文及中文标示,制造厂商!“云”,有联络电话、制造成分。
她打开软木塞,闻到熟悉的香味。“这是你送我的酒。”
“是,柚子酒。很少人会用柚子酿酒,泰国的柚子特别甜,很适合酿酒,喝了对身体很好,柚子酒有镇静、破滞、发汗、去邪气的功效。”
他又说:“云是制造商的名字。我打算做有机酒的生意,供应饭店顶级客群。所以先在劭康采购,藉采购的工作,认识当地农民,建立人脉。”
“为什么想酿酒?”
“酿酒的过程,可以使人平静。”
“你需要平静?你够冷静了。难道你有心事?你痛苦?”她完全看不出来。
他云淡风轻地说:“都是微不足道的事。”他深情地注视着苏笙。“除了我,妳是第一位品尝『云』的客人。”
当初的心意说不出口,便送她亲手酿的酒,借着酒液,暖她的胃,慢慢发酵。好象这样,他们就有了一点缠绵的关系,他的爱太间接。
人事如飞尘,之前这会令苏笙好感动,此刻,它令苏笙心痛。她实在怕了,她不要与谁建立感情,情感都是牵挂、都是包袱,最后都不敌命运的变化。与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交集。
她,累得无能去爱。
荆永旭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妳不是说喜欢喝吗?我可以一辈子酿给妳喝。”他希望苏笙好好地活下去,他愿意呵护她,守护她。
她低头,眼眶红,声音哽咽。“你怎么知道你可以陪我一辈子?”她松开手,酒瓶砸个粉碎。碎裂声刺耳,酒香袭人,她的话却绞痛了他的心。
她残酷道:“不用刻意感动我,我没一辈子,我不想活那么久!”说完,转身跑了。
荆永旭看着她离开。
风拂着树,枝叶沙沙响,木桶里的酒,一声声发酵。每只酒桶藏着他的心事,那是他寂寞的呼喊。
荆永旭怅惘,他们已错过相爱的时机。
苏笙回去,看见住处外,有名妇人徘徊。妇人衣着名贵,化着浓妆,但掩不住面上的憔悴,亮红色的口红,在那张削瘦的脸庞上看来异常凄艳,像是想强留住什么,极不自然。
苏笙正要进屋,被妇人拦住了。
“妳是……苏小姐?”
“是。”
周云打量她,心想——她应该就是儿子喜欢的女孩,苏笙。
这女孩教周云意外,她朴素得像女大学生。穿雪色无肩T恤,露出两只细白胳膊,穿洗到泛白的牛仔裤。清瘦的她,两只眼黑亮锐利,嘴抿成一线,像跟谁在呕气。
“妳找谁?”苏笙问。
“我是永旭的母亲,周云。”妇人自我介绍,随苏笙进屋。
来到客厅,周云坐在沙发,双眼仍直盯着苏笙,像在研究着什么。
苏笙道:“伯母,妳慢慢等,他等一下就回来了。”
“没关系,他不在更好。”周云拍拍身旁位置。“陪我聊聊,好吗?”
“我想回房了。”苏笙没心情应付长辈。
周云忽然说:“妳弟的事我听说了,很遗憾。妳的脸色很差,请节哀。”
周云口气诚恳,苏笙却觉得那刻意悲伤的口气有点虚伪。苏笙看她一眼,就走向房间。
周云又说:“我有事拜托妳。”
苏笙站住了,回身看她。
周云挑明来意:“请妳劝永旭回劭康,听说他离职时,夫人要他签署放弃继承的文件!妳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永旭是荆劭的儿子,法律保障他的权益,他没必要放弃。”
原来如此,这是他们家族间的恩怨。苏笙说:“伯母,这不关我的事。”
“妳帮帮我,永旭他不听我的……”周云看着苏笙,黯然道:“我是为他好,他就是不明白……他把妳带来这里,可见有多重视妳,帮我劝他好吗?”
“既然他不想留在劭康,甘愿放弃继承权,代表他有自己的想法。”苏笙忍不住替荆永旭说话。
“他在跟我呕气,他不知道自己损失什么,离开劭康他能做什么?”
苏笙纳闷,回道:“他有自己的事业,怕什么?”
“什么事业?”
苏笙扬眉,奇怪地瞪着她。“妳不知道?他做酿酒的生意,酒厂在附近,名字叫『云』。”
云?周云愣住,抚额叹息。“他……他没跟我说。”她看苏笙一眼,又心虚地低头笑了笑。“妳也知道那件事吧?他一直把我当敌人,不过……这是我的报应。”
苏笙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可以气我,但没必要葬送自己的前途,他应该要捍卫自己的权益。”周云起身到酒柜前拿酒喝,不小心碰落酒杯,杯子砸碎了,她蹲下收拾,又不小心割伤手指,划出一道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