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虹双手叉腰:
“我哪儿乱找人啦?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要是他现在回到西平县,只怕附近所有煤婆都会死抓著他不放哩。他多有成就啊!从来没有一个离家工作的男子可以像他那么上进,而且顺利改善了家中困苦的生活。那要多努力才做得到你知道吗?他十二岁就赚到了七文钱——”
“嗟!羞不羞!七文钱也敢现宝?”
“是!七文钱并不多,但他委托我带回他家,给他弟妹买糖吃,从来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一文钱。”
“他自虐嘛!”阿福不觉得那有什么值得说的。
好想揍他。元初虹握紧双拳控制自己。
“他可以把所有钱财花用在家人身上而不眨眼。对自己吝啬,对家人慷慨,这种品行实属罕见,能与他共度一生,是我的福气。”
“这样就好了吗?跟一个上进的勤劳男人过一辈子粗茶淡饭的生活?你可以更好的!”
“什么叫更好?”她双眼一眯。
“嫁给一个文生,日后一旦他高中了,你就是官夫人,可以住在官邸,不必再去陪她们应酬、说笑,由她们支使著你跑腿。反过来,你可以养尊处优,支使别人,然后再也不必把自己晒成黑炭,老是千里奔波——”
元初虹大大叹口气:
“那不是好日子,更要那样过,我会疯掉。阿福,我喜欢四处走,喜欢目前的工作。虽然必须与夫人们应酬,可我不引以为苦。事实上我是怜悯她们的。是,她们生活闲适,吃好用好,但代价是永远出不了门,见不到外边的天地,更得死命的缠出一双三寸金莲,痛得没法走路……我的天!没有任何一种享受可诱使我去受那种苦。我的脚虽丑,但走得稳、跑得快。就如我要嫁年迴,从不因为他有无财富,日后能不能提供我安适的生活。我嫁他,只因为我们适合,能当一辈子互相扶持的夫妻。”
“反正我不同意!他根本不能给你幸福——”
“你这小表——”忍不住扬起爪子就要再往他面皮扭去,但一只厚实的手打后方包住她小手——
“我不敢说我给的会是她认为的幸福,但这会是我今生努力的目标。”年迴不知来多久了,沉稳的嗓音平息了元初虹正旺的火气。
“年迴——”她轻叫。
但没有她开口的机会,因为阿福吼声比谁都大。
“你配不上她!以后我会考中进士、会名扬天下,你怎么也比不上我能给的!”
这是情敌对情敌的叫嚣。
年迴打量著俊秀的少年,并没有加以笑弄,心底只微讶著原来初虹不乏爱慕者呢。
“或许日后我是比不上你。”
“年迴——”元初虹瞪眼,讨厌他自贬。
他拍拍她,接著道:
“我唯一胜你的是时间。你太小,也太晚,永远追不上我与她十年的情谊。”
很明确的事实,教叫嚣的少年挫败地不语。
元初虹终於明白原来阿福……对她有著……奇怪的感觉。不会吧?她大他那么多耶!
“这不是理由,不公平!”阿福气弱地道。
元初虹走近他,吸口气道: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阿福,你日后若是高中进士,我会恭禧你,但我不想当官夫人。从没哪个夫人出门当牙婆的,但我想一直做牙婆这种工作,这工作没什么被尊崇的地位,但事实上却可帮人,也可害人。我想当个好牙婆,也自知做不来官夫人,还是当个市井鄙妇最自在,也许你不能了解,但这才是我要的。”
阿福不可思议地叫:
“当平凡人?当牙婆?这是你要的?却不要荣华富贵?所以你宁愿与他过苦日子,也不考虑更好的?”
她点头。
“我不需要更高贵的身分,现下这样最理想。”
她的说词终於气跑了阿福,就见他一张俊脸胀得飞红,驱动马车快步疾走,一句话也不说了。
她望著尘烟叹气,这家伙不会气太久吧?
而年迴,低首看著她背影,眼眸深处暗暗思量,亦是不语。
百转千折的心臆,逐渐笃定的浮出唯一答案,那个关於未来的种种……
第十章永远
年迴很忙,忙得不可开交。
疾来倏往的,矫健的身形穿梭在赵氏总商号里。不时有人唤他、问他,这个那个的,教元初虹好生怀疑之前他是怎么挪出时间出去与她相会的。
“年爷,高家商号要求咱们给些折扣哩,他们刚才共买了五千两的货。”一名管事奔进帐房。
年迴手下的算盘没有停,打得劈哩啪啦响,在他前方的帐房小厮排队捧著一叠叠的银票与银两让他核算。
“赵大爷还没来吗?”
“是的,他忙著替尚书大人送货去,说您拿主意就好。”
“告诉高家的人,再买三千两,送他们一盒南海珍珠,共五十颗,市值一千两。”
“但……那不是不卖的吗?之前那么多商号要竞价……”
年迴淡淡地笑:
“去做就是,这也是大爷的意思。”
“是。”
这一个管事退开后,又来了好几个人。就见他脑袋、眼睛、嘴巴、手像是能各自分开发挥作用似的。元初虹好生钦服他从没停止过的手,与不出错的帐。
终於他算完了一堆帐。在第二堆还没送进来之前,她立即递上一大杯茶。
他含笑的一口喝完。
“不好意思,这里闷,怕要让你觉得无趣。”
“不会啊,就像在看市集嘛,只不过这边买卖的银两都千两、百两地吓人。”
他将已清点完毕的银两、银票逐一收入一只厚重坚实的柜子中,仔细上锁,才算是做完了第一批工作。
“聚集在这里的都是南北商号,买一车又一车的货要运回去贩售。这种海外的货,利益高,一千两买下的物品,往往可卖到三、四千两。”
难怪外头那么多人在抢购。她不解:
“那,刚才为何送珍珠?用卖的更有利益不是?”
年迴低声在她耳边道:
“有时一些令人垂涎的货放著不卖,更能哄抬其身价。若放出风声要送,便能激发他们拚命采购。回来京城这么多天,这些上门采购的商号已从狂热退烧到理智谨慎,这样一来,货品则相对的抬不高价钱,他们掏钱的意愿也有限。”
元初虹瞪大眼!
“这样可行吗?要是我的话,才不会为了得到一颗珍珠而去买一大堆对我而言没用的东西——”
“年爷、年爷!李家商号的五名管事吵著要见你,他们瞧见高家管事获赠珍珠,直说你不公平呢!快!快出来!”一名管事著急的拉人就跑。
年迴也不为难,回头对她眨了一下眼,出去了。
她偷掀开帘子一角,看到外头年迴站在台子上状似无奈的宣称如果有人采买八千两的货,都可比照办理,获赠一盒名贵稀罕的珍珠。
众人欢呼,卖场又陷入另一波热络。
“那如果一万两呢?”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问。
年迴以那张老实的脸低头苦思,下边的人也静默以待,然后他吞吞吐吐道:
“我……乱送出去珍贵的珍珠恐怕已惹得赵大爷不开心了,如果……如果再送出锡兰的锡器,那……”
那名大老板欢呼:
“大家听到了!年小扮作主要送锡器,都给我做个见证,珍珠与锡器,我钱老板是要定了——”
“钱老板,年迴可还没敢点头哪!”年迴一张苦脸。
大老板挥手——
“我可不管,你放心,赵大爷那么倚重你,不会责备你的,我们让他赚了那么多钱,对不对呀,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