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有了一点生气,谁晓得偏偏那么不凑巧,峨嵋派捎来一封书信,说青尘师太在回山途中被人暗杀,下手的人好像是买命庄的杀手,我们小姐知道这个恶耗,什么也没说,就突然吐了一摊血,昏了过去,然后……”她不胜悲切地哽咽了一下,“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白梦璞神色凝重地捻须而叹,“你们小姐受了风寒,病体未愈,又得知师父遇害的不幸消息,她一时悲痛,郁气攻心,所以,病情就更加严重了。”
“可不是,小姐常对我说,自她家破人亡之后,这世上和她最亲的人,便是她的师尊青尘师太了,当年,她为了复仇,不惜牺牲名节,以青楼艳妓的身分掩护宁阳侯狄云栖,她的旧故,乃至师兄弟姊妹,都不太谅解她,惟独青尘师太了解她,给她莫大的支持和鼓励,如今,在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上天又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记重锤,夺走了她最景仰敬爱的师父,你教她情何以堪啊!”巧儿凄凄切切地说到这,又忍不住掩面哭泣,哭得像个泪雨滂沱的小泪人。
白梦璞强忍住内心的痛楚和焦虑,轻轻拍著巧儿不住抽动的肩头,“巧儿,你别难过了,你们小姐的病主要是心病引起的,虽然严重,但也不是毫无生机,老朽略懂一些岐黄之术,只要能激起她求生的意念,再对症下药,老朽相信彭姑娘的病自能好转。”
“真的?”巧儿激动地睁大了一双泪蒙蒙的眼珠子,“白老爷子,你真有法子可以医好我们小姐的病?”
白梦璞徐徐点头,“倘无意外,老朽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医好彭姑娘的病,不过……”他郑重其事地瞅视著泪痕狼藉,却双眼发亮的巧儿,“我在诊疗的时候,必须全心全意,万不可受到任何干扰,所以,你必须守在门廊外看守,不可让任何人进来,免得惊扰了我,反倒加重了彭姑娘的病情。”
巧儿不住地点头应允,并忙不迭地掀开纬幔,将白梦璞引进了彭襄妤的寝居。
当白梦璞坐在床杨前,握著彭襄妤的手开始把脉时,巧儿已蹑手蹑脚地掀开纬幔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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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梦璞见巧儿离开,暗吁了一口气,便无任何顾忌地,先从怀抽中取出一只白瓷药瓶,拿了二粒丹丸,正待喂入彭襄妤口中时,昏睡中的她,却突然起了一阵痉挛,嘴里不断冒出痛苦而哀绝的呢喃:
“爹、娘、二弟、小妹,天啊……血……流不完的血……你们这些恶魔,我跟你们拚了……”她挣扎地转动头,嘴角抽搐著,额头上覆盖著一层薄汗,那神情像在和梦魇中的魔鬼搏斗、争战,而她的身心都受到了莫大的撕扯。
白梦璞的心跟著她的呓语而揪紧了,他握著她那冰凉而颤抖的纤纤小手,试著传送他的力量,以安抚平稳她那耗弱而饱受折磨的神魂时,彭襄妤倏地打了个冷头,死命地揪痛了他的手,嘴里亦迸出一串哭泣般的申吟和呓语。
“爹、娘,你们……别走,别……抛下我……师父,师父……你等等我,别怪我,求求你们……我不是……婬贱而不知羞耻的人啊!我只是想……替你们报仇……也替朝廷……除害啊!”她眼眸中溢出了二串泪珠,苍白清瘦的容显上布满了令人心酸的痛楚,而她沉淀在心灵深处的辛酸苦恼,也跟著支离破碎的梦境,杂沓紊乱的影像交融在一起,随著她模糊的呓语宣泄开来。
“别送我回去……我要跟你们一块走……求求你们……人间是我的伤心地啊……爹、娘、师父……求求你们……带我走……你们知道我活得……好苦好苦啊……我的心都碎了……碎了……”她说得好凄楚,好可怜,更多缤纷如雨的泪珠顺顿滚落,跌碎在枕畔上,濡湿了枕巾,也濡湿了白梦璞不断抽搐的心。
心病还要心药医,他不敢惊扰彭襄妤,只是心痛莫名地坐在那,握著她的柔荑,任她尽情宣泄郁积在心头的悲苦。
“别再怪我了,求求你们……我再也承受不起了……我的心被他……撕碎了,我……等了好久、好久……只为了听他的箫声,只为了再见他一面……可是……他却把我的尊严……我的一切期盼……都……践踏得……面目全非了……天……原来……在他心中……我也是……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
白梦璞一听,如遭电殛,他再也无法继续坐在那,安之若素地伪装自己了,他松开了手,突然拿掉头套,继而往脸上轻轻一扯,撕掉一层薄巧透明的面皮和胡须,露出了他那美如冠五,丰神俊秀的庐山真面目。
然后,他将彭襄妤扶了起来,双掌贴平在她的背心上,将真气徐徐灌入,以退出郁结在胸口的血块。
等彭襄妤顺利把体内的瘀血如数吐出之后,他温柔地取出一条雪白的丝巾,替她擦拭唇边的血渍,轻轻将她平放于床榻上,再将原先取出的那二粒丹丸塞入她口中。
怎奈,又陷入昏睡中的彭襄妤牙床紧闭,无法自行吞咽药丸,还复本来面目的展靖白,只好亲自咬碎那二颗丹丸,亲自哺喂进彭襄妤的嘴里,并喝了一口茶水,细细地喂进她的口中,让药丸能顺利吞服,发挥疗效。
大功告成之后,他拿著那条丝巾擦拭著额头上的汗渍,面带欣慰地坐在床榻边,望著面容沉静,已慢慢恢复血色的彭襄妤。
重新握著她那春葱般的纤纤玉手,展靖白不甚放心地再度凝聚真气,准备为她推血过宫,以期恢复得更快之际,彭襄妤忽有所感地张开了一双美丽迷蒙的大眼睛。当她的视线漫无意识地落到展靖白身上时,她心头猛然一跳,语音幽幽地呢喃了一句:
“我一定是在作梦……”
“不!你没有作梦,是我,我是展靖白,我来看你,你要好好安心养病,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展靖白深深地望著她,语音温柔而充满了感情,就像春风的吟唱,醉人心扉。
彭襄妤闭上眼眸,“这一定是一个幻梦,否则,他怎么会用这么温柔多情的态度来待我?他原是那样残酷无情,那样地轻视我啊!”她虚弱而费力地摇著头,神智仍在半梦半醒之间。
“襄妤,这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展靖白牢牢握紧了她的手,忘情而热烈地加重了语气,“让我告诉你,襄妤,在我心目中,你是个美丽、温柔、善良、坚强而勇敢的奇女子,那样地品貌无双,那样地傲骨侠情,我打心眼敬重你,怜借你,爱慕你,若非是万不得已的苦衷,我不会那样狠心待你,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像一株不畏霜雪之苦的寒梅,不要被我残酷的伪装给打倒了……”
彭襄妤仅余一丝的意识在挣扎,想弄清楚是谁在温言软语地哄抚著她,像徐徐的和风,吹散了她胸头堆积的云雾,让她身心突然变得好轻松,好柔软。
但,她费尽了所有的气力,就是撑不开沉重无比的眼睑,在药力的驱散下,意识昏蒙的她,再度跌进了虚无飘渺的梦境中,唇边还挂著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展靖白那番真情流露的告白,但,她的心结似乎已经被他打开了一半,至少,她已不再做噩梦了。睡梦中的她,面容是如斯的清丽,平和而恬静,让展靖白看得痴痴傻傻,久久不能移目,不忍松开她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