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火坑,巧儿如惊弓之鸟,整天寻死寻活,无论胡嬷嬷说好说歹,软硬兼施,她硬是不肯梳珑接客,甚至还不惜绝食抗争,以明心志。
胡嬷嬷火大了,正准备拿出最强硬的手段惩治巧儿时,彭襄妤却出面缓颊了,不仅拿钱为巧儿赎身,更将她收为自己的贴身丫头,一劳永逸地免去了她的皮肉生涯。
这份恩情,巧儿铭感于心,无一日或忘。
在她小小的心灵中,彭襄妤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人,她愿意付出一生一世的青春,不计辛劳,汤汤水水地侍奉著她,直到生命的终点站。
现在,见到彭襄妤这般憔悴失意,了无生趣,她真的心痛莫已,忧急交迫,恨不能将自己的生命力全部倾注在她身上,唤起她求生的意志,乃至追寻梦想的勇气。
彭襄妤泪光莹莹地摇了一下沉重的头颅,“傻丫头,我已心如死灰,生与死对我而言,已不再重要了,而你不同,你还年轻,又有美好的未来等著你,小喜子待你情深意浓,你怎能辜负了他?”
“我不管他,我只管你,”巧儿固执地摇著头,语音梗塞地努力鼓舞著彭襄妤,“小姐,我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可是,我对你的关怀和敬重却是牢不可破地,一点也不亚于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在我的心目中,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你可不能有一点闪失啊,否则……”她眨动著一双泪眼,“巧儿也活不下去了……”
彭襄妤动容不已地闭上了眼眸,再睁开时,那双仍然美丽动人的星眸中,已蓄满了珠泪。“患难见真情,巧儿,我一生动荡飘泊,尝尽人世的刀剑风霜,本以为自己一无所有,没想到身边还有个像你这样推心置月复的好丫头,上苍待我毕竟是不薄啊!”她荏弱而感慨地笑了一下,“即便是现在走了,我也可以死而无憾了。”
“不!小姐,”巧儿激动莫名地含泪喊道,“你不会死,为了巧儿,你要熬下去,你千万要熬下去啊!等你病好了,你爱去哪,巧儿都陪你去,你忘了展靖白,我也不要小喜子,咱们主仆二人远离那些臭男人,快快活活地结伴天涯,看山看水,远离世间的一切苦恼,好不好?”
彭襄妤逸出一丝无言的轻叹,再度开上了酸涩而沉重的眼眸。
巧儿却拿出了愚公移山的精神,拚命摇晃著她的手,一叠连声地追问著:“好不好,小姐,你答应我,好不好?”
彭襄妤睁开了眼睛,满含娇嗔地白了她一眼,“什么好不好?你再这么乱摇一通,我的手骨都要给你摇散了。”
巧儿啊的一声,猛然松开了手,嘴巴却毫不放松地盯著问:“小姐,你还没回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呀?”彭襄妤装起蒜来了。
“就是──你要振作精神,好好地活下去的问题啊!”
“我才刚清醒过来,头昏昏,眼花花地,你就缠著我叽叽呱呱,没个休止,哼!”彭襄妤眨眨眼,半真半假地轻哼了一声,“我就算不病死,也会被你烦死!”
“呸呸呸!”巧儿连呸三声,她见彭襄妤能说能笑,不由如释重负,心情大好,也跟著顽皮起来。“从今以后,咱们谁都不许说个死宇,否则掌嘴三下,晚膳也不许吃,看谁还敢说句不吉利的话!”
彭襄妤好笑地轻睨了她涯眼,“才刚遂了你的意,你就曳个二五八万,开起染房了。”
“巧儿不敢!”巧儿一脸藏不住的笑意,仿佛拨云见日的天空,“巧儿只要小姐能说能笑,吃得饱,睡得好,一辈子给你当丫头,我也是心满意足,快乐似神仙!”
“鬼丫头,嘴巴涂了蜜汁,净给我灌迷汤!”彭襄妤笑骂了一声,“还不快快扶我坐起来,睡了三天,我背都僵了。”
巧儿扶她靠在床头边,并拿了一张软被折叠撑在她的背后,笑嘻嘻地打趣道:
“这叫做先礼后兵,先甘后苦,先给你灌点迷汤,待会你才会乖乖地喝药。”
彭襄妤没好气地连连赏了她几记卫生眼,刚拿把木梳子准备整理一头蓬乱的乌丝时,胡嬷嬷已掀开纬幔,笑意盎然地走了过来。
“谢天谢地,襄妤,你终于醒了过来,你不知道,你昏睡了那几天,可把我吓坏了,心里更是揪成一团,不知念了几千万遍的阿弥陀佛!”
“让嬷嬷担心了,襄妤实在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我们就像母女嘛!这母女连心,你生病,我哪有不心痛的道理?!”胡嬷嬷一副想当然尔的口吻,“好在,老天保佑,你总算化险为夷,平安无事了,不过,你元气大伤,瘦得两颊凹陷,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了,不好好调养安歇可是不行的!”跟著,她拿出了一盒人参,交予巧儿,要她炖鸡汤,给彭襄妤补补身子。
彭襄妤不胜感激,再三向胡嬷嬷致谢。
“别谢来谢去了,你这么生分,岂不是把我当外人看待了么?”胡嬷嬷拍拍她的手背,“你要真感谢我,你就给我好好吃,好好睡,把自己养得白白女敕女敕,美得气死王嫱、西施,别让我替你穷檐心便是!”
彭襄妤低垂著粉颈,轻声应允。胡嬷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她瞿然一省,连忙从怀袖内取出一封信笺,交到彭襄妤面前。
“这是二天前有人交到店里来,指名要交予你的,说是峨嵋派遣人送来的。”
彭襄妤面露惊喜,赶忙取了过来,拆开封袋,细细阅读著。
然后,毫无任何预兆,就像一记来势汹汹的闷雷,敲碎了彭襄妤脸上的光采,她面如白蜡地放下了信笺,一动也不动地,脸上的神情十分呆滞,呆滞得有点骇人。
巧儿和胡嬷嬷一脸惶惑,如坠五里雾中,正待上前关切,彭襄妤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摊刺目的鲜血,然后,嘴角一阵抽搐,便跌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任胡嬷嬷和巧儿惊声尖叫,再三呼喊,她都毫无知觉,飘浮在一个遥远而虚渺的世界中。
第六章
彭襄好这次吐血昏迷,就一直未再清醒过来。
大夫来来去去,药草煎了再煎,却都发挥不了作用,巧儿急得加热锅上的蚂蚁,几度趴俯在彭襄妤的床榻前哭泣,试著用她的眼泪,她的哀求,她的祷告来唤醒彭襄妤,可惜,她的一切努力都像投入水池的石子,除了增加更多的悲伤外,对于病势沉重,昏迷不起的彭襄妤而言,已是徒然了。
胡嬷嬷来看了几趟,每次都是蹙著眉心而来,摇头叹气而去,对于彭襄妤的病情,她是忧心忡忡,愈来愈不乐观了。
一连几日,媚香阁都笼罩在愁云惨雾的气氛中。
这日清早,媚香阁来了一位久违的稀客:白梦璞。
胡嬷嬷一见到他,本来是不太愿意让他上楼去见彭襄妤的,孰料,白梦璞劈头就说,他有把握医好彭襄妤,要胡嬷嬷别蓄意刁难他。胡嬷嬷还在沉吟之中,他已不容分说地抢将而上,飞快地步入了媚香阁,那副灵活矫健的身手和上回的老态龙钟比起来,简直判若二人。害胡嬷嬷看得目瞪口呆,直揉眼皮,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累得目不交睫的巧儿见了白梦璞,不胜激动,仿佛见到了亲人,淅沥哗啦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陈述著彭襄妤生病的来源始末,除了咬牙切齿骂著二名罪魁祸首阎俊青与展靖白外,她还泪雨交织,抽抽噎噎地诉说著彭襄妤吐血昏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