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靖白却不为所动,他缓缓走进屋内,轻轻跃上了石榻,双腿一盘,闭上了眼眸。
爆冰雁一脸嗔怪地追了进来。“你这是在干嘛?”
展靖白文风不动,只是轻轻地闭著眼答道:
“睡觉养神。”
爆冰雁的眼睛又开始冒火了,“你打算不睬我?放著我不管吗?”她的语气又气又急又尖锐万分。
“你爱如何,我都一笑置之!”展靖白不愠不火的说道,然后,他双手结起了莲花指,一副祥宁入定,融入太虚的神态,气得宫冰雁连连顿足,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却又拿他没辙,只能杵在一旁,噘著小嘴干生气。
平时,她是个性情冷淡,既不爱笑,又对一切事物不感兴趣的冰霜女子。眉眼之间,像是堆满了冬凌霜雪,予人一种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只有在展靖白面前,她才会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感受,像一团炙人的火球,永远有著散发不完的热情。
任何跟展靖白有关的事,她都非常敏感,而且占有欲极强,时时抱持著一种势在必得,不容他人分享、破坏的强硬态度。
只可惜,她再热情,再痴狂,也攻不进展靖白那座固若金汤、冰雕铁铸的心灵城堡。只能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死缠、耍赖、使阴,斤斤计较,把自己弄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每天活在猜忌和神经质的夹缝中,自苦苦人,更让展靖白和她的关系渐行渐远。
这样一厢情愿的戏码,不断地重复上演,任凭她再怎么生气、吃味、情绪化,乃至软硬兼施、威胁色诱,都无法模得展靖白对她的怜惜和关爱,他对她,永远都像一个彬彬有礼,不冷不热的大哥哥,任凭她再怎么费心,再怎么努力,他们的关系似乎都在原地打转,毫无任何进展可言。
望著静坐在石榻上的展靖白,那冷傲孤绝,三分儒雅,七分潇洒的风采,爱怨交织的她,紧紧咬著下唇,暗暗在心中起誓,今生今世,她嫁定了他,无论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她都在所不惜,甘之如饴!
☆☆☆
彭襄妤一直无法从展靖白给予她的折辱和刺激中恢复过来,她的心,如惊雷击落的枯木,充满了深遂而难言的痛苦。
禹陵初会,他像一个矫勇善战的常胜将军,轻易地攻城掠地,攫住了她的芳心,让她从此被他的箫声蛊惑,傻兮兮、喜盈盈地勾绘著甜情蜜爱的蓝图,像个初尝情果,死心塌地的小傻瓜,竟不知道她衷心倾慕的吹箫郎,竟是个手执干戈的冷面人。
阎俊青临走前的谩骂羞辱,本已在她心中划下了一道深刻的伤疤,让她镇日活在愧对父母,上辱先人的阴影中。而展靖白的冷言酷语,不仅让她伤上加伤,更让她失去了编织生命的光和执,宛如一朵失根的兰花,被接踵来袭的无情风雨,卷走了所有的光华,只能病恹恹地在一片贫瘠的荒陌中,了无生趣地挣扎,凋零。
是的,她病倒了,展靖白的绝情和轻蔑,重重击溃了她,让她再也找不到生存的意义和乐趣了。
当展靖白与宫冰雁相继离开后,她先是面无表情地呆坐了一个时辰,然后,她叫巧儿把胡嬷嬷找来,以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语气宣布,她要闭门休憩,暂不见客,月兑离这种靓装迎门,舞衫歌扇的生活。
胡嬷嬷见她眼神空洞,神色不对,也不敢多说什么,便爽快地应允她,想休息多久都行。
苞著,她不顾巧儿的劝阻,在春雨霏霏的傍晚,走到后花园倚著栏杆观赏夜景。
看著天空飘落一点一点的雨滴,像珍珠般洒落在荷塘中,泛起了阵阵涟漪,好像水舞一般的灵动美丽。
池水是那般地晶莹澄澈,田田荷叶,像碧绿的伞扒,更像少女女敕绿可爱的裙裾,任一汪清泉在它们脚下洗濯,发出淙淙悦耳的声响。
在这一片赏心悦目的绿意簇拥中,有许多白色、粉红色、紫色的莲花争著盛放娇妍,不但有并蒂的,甚至有三、四蒂相连的。
紫莲花已经谢了,片片花瓣落在水面上,任意飘零,随著雨点无情的浇打,看起来是那样单薄而楚楚可怜。
彭襄妤看得那样目不转睛,浑然忘我,连雨丝飘落得她满身满发,她都毫无知觉。
巧儿见雨滴愈飘愈急,渐成大雨之势,恐怕手中的雨伞遮挡不住,连忙劝说彭襄妤回房安歇,保重玉体。
她软言慰语,说好说歹,好不容易才把意志消沉的彭襄妤劝回了媚香阁,但,她却得了风寒,从此辗转病榻,在浑身发烫和心情郁结的双重煎熬中,憔悴苍白得不胜秋风,像一株饱受沧桑,玉灭香消的紫莲花。
☆☆☆
彭襄妤连续昏睡整整三天。
这三天,巧儿煎药熬汤,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照拂著她,忙得没时间闭上眼睛打盹,累得浑身骨头酸痛不已,仿佛随时都会散开一般。
第四天清晨,阳光透过湘妃竹帘,洒落满室,摇晃著点点璀光。巧儿拿著一块干净的锦布,正准备帮彭襄妤擦拭不断冒出的虚汗时,彭襄妤的羽睫已微微颤动,轻吟了一声,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撑开了铅重的眼皮。
“小姐,你终于清醒了。”巧儿惊喜万分地嚷道,疲惫微肿的眼眸已蒙上了二层薄雾。
“巧儿,我怎么了?”彭襄妤浑身虚软的哑声问道,似乎意识还未完全清明。
“你受了风寒,整整三天昏睡不醒。”巧儿一脸疲困的望著她说。
“是吗?”彭襄妤的声音虚弱得像蚊虫的申吟,她试著集中注意力,把目光停泊在巧儿那不胜苍白的容颜上,“瞧你满眼红丝,一脸倦容,你一定累坏了,三天都没有合过眼对不对?”
“巧儿不怕累,巧儿只希望小姐赶快康复,活得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巧儿由衷地说出她的肺腑之言。
“巧儿,我何尝不希望活得健康快乐?只是……”彭襄妤心头一阵酸楚,眼眶亦跟著湿润了,她对巧儿绽出一丝凄怆而感伤的微笑。“唉,当初,我本著铲奸除恶,牺牲小我的心,走进了这里,本以为只是一时的权宜之策,压根不会久留,没想到刘瑾死了,我还待在这里,只为了等待一份似镜花水月般不真实的感情,看来……”她无力地抿了唇角一下,一颗晶莹的泪珠跌碎在枕畔上,“我是走不出这里了,注定要魂断青楼了……”
“不!不会的!”巧儿满脸焦灼地含泪喊道,“小姐,你别说这种不吉祥的丧气话!你会活得好好的,不但长命百岁,而且还会福禄双全,子孙满堂的!”
“巧儿,你别难过,也不必说这些好听话来安慰我,”彭襄妤神思飘忽地笑了笑,“死,对我而盲,并不可怕,亦不是悲剧,反而是一种解月兑,活著,只是让我的灵魂受苦而已……”
巧儿急得珠泪滚动了,“小姐,你别说这种话,巧儿听得心如刀剜啊!你待我恩重如山,巧儿结草衔环,三辈子都还不了啊!”她一脸悲戚而惶切地握著彭襄妤的手,“你若是有什么不测,巧儿走不苟活,永远永远跟著你,做你的小丫头!”她说得是发自内心的真言实语。四年前,最疼她的父亲不慎从马背上摔落,扭断了颈骨,母亲伤心过度,没多久也跟著重病饼世,父母尸骨未寒,她那视钱如命的兄嫂,便急著拿她当作摇钱树,以五十两锭银卖给了人口贩子,而人口贩子又以一百两纹银将她卖进迎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