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妳对庄主的了解有多少?”
“呃……不知二夫人是问哪方面的?”
“我看我就明着问吧!”马云盼压根儿不认为这个丫鬟敢跟她耍心机。“他为什么至今尚未娶妻?”
玉宁顿了顿,脑中同时掠过许多狐疑的念头。“其实,庄主在五年前便已娶过妻了。”
“什么?”她错愕地急忙追问。“那他妻子人在哪?”
“这个……庄主夫人在和庄主结缡没多久就去世了。”
“死了?怎么死的?”
“据说庄主夫人身染恶疾,已是药石罔效,虽然拖了好一阵子,但最后还是撒手人寰。”玉宁感伤地道。
得知这些“情报”,马云盼显然兴致颇高,半点惋惜不忍的意思都没有。
“什么样的恶疾?是不是会传染给别人的瘟病?”
“奴婢当时是在厨房帮忙,所以并不清楚庄主夫人究竟是生了什么重病。”
“这么说来,庄主在此后也没有续弦的打算了?”马云盼兀自沉吟。
“应……应该是吧,庄主虽得杭州城不少官府千金的爱慕,不过,他连那些个寻花问柳的地方都未曾涉足,更甭说有中意的女子了。”
“哦?”马云盼扬起眉,两只眼睛像夜明珠熠熠发亮。“没想到他是这般清高的男人,这世上当真不多见呢。”
“其实不只是庄主,二庄主也是这样的人,他们兄弟俩都……”
“好了好了,别提到那只癞蛤蟆!”她不耐地摆摆手。“我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再看到他,最好连他的人都别再让我想起。”
玉宁立刻噤声不再多嘴。
“那妳呢?据说妳在他身边服侍了两年,他的习性和脾气妳应当很清楚。”当下就把脑筋动到玉宁的身上。
“奴婢除了服侍庄主日常所需的分内事,并没有多余的交谈。”
她斜眼看着玉宁。“怎么他什么都不会跟妳说吗?”
“庄主的话本来就不多,何况,奴婢不敢多加攀谈,庄主不喜欢下人饶舌,谁坏了规矩,谁就倒霉,所以奴婢都是必恭必敬的,啥话也不敢多说。”她说的全是实话,这两年还不曾听庄主对自己说过与工作无关的话。
“我问过燕总管,他说妳在这府内资历虽不算最深,可妳的手脚俐落,办起事来有条有理,很让人满意,既是如此,庄主又怎么会把妳撤换?”
这可说到玉宁心中的痛处了,忍不住又暗自咬牙,但一想到那个可怜兮兮的柳茵茵,心头的怒火怎么也聚不起来。
“我不知道,也许庄主觉得奴婢待在他身边伺候太久,觉得厌倦了吧。”
“哼!”马云盼用鼻子大声喷气。“真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他处处护着那贱丫头,真是气煞我也!”
“二夫人是指……”
“玉宁,我看妳年纪也比我大了不少,不会真连这种事也不懂吧?”她毫无忌惮地道:“庄主肯定是看上了茵茵,把她收在身边,两人暗地里说不定早发生关系,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他何必与我作对,硬是不让我讨回茵茵?”
“二夫人向庄主讨回茵茵?”
“最可恶的地方就在这里!”马云盼忿忿不平地猛敲桌子。“我好歹也是他的弟妹,没想到他居然情愿与我撕破脸也不肯把茵茵还我。”
“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她白了她一眼。
“不明白二夫人为何又回心转意要把茵茵调回身边。”玉宁战战兢兢地答。
“这个妳用不着知道,总之,妳好好在我身边伺候着,伺候得好,我便不会刁难妳,要是妳敢把我的事情同别人饶舌去,那妳可要想清楚,自己有几个舌头够让我宰割!”她神色俱厉地警告着。
“是,奴婢知道了。”她心惊胆眺地急忙答着,也开始为自己日后的处境感到忧虑。
唉,相处的这几天,她已经了解到马云盼个性上的刁钻跋扈,更深深同情起茵茵,这十几年来所受的苦难。可想而知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如今,她可是感同身受,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解月兑。
第六章
月明,风清,星黯淡。
夜深露重,隽书斋内仍是灯火通明,耸立疙瘩的飕冷凉风从突然敞开的大门窜进屋内,烛火忽地飘摇微弱,端坐在案桌前的费隽淳却未受影响,维持惯有姿势,头也不曾抬起。
茵茵入内后重新将门合上,捧着托盘慢条斯理地来到旁边。
“庄主,您请喝茶。”
“嗯,先搁着吧。”
“是。”茵茵将参茶放在桌案一角,静静地退到后方。
费隽淳翻阅着燕总管送来的厚厚一叠帐册,大致浏览了半个时辰后,他抬起头,看到茵茵神思不属地站在旁边,整个人呈现半出神状态。他停下了翻页的动作,用着剖析而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她。
不可否认的,这丫头生得确实标致,眉如远山,不画而黛;唇若樱桃,不点而朱,一对盈盈如星子般的晶亮眼瞳,点缀在细白如玉石的小脸上,当她郁郁寡欢地垂下眼睫,那双明眸跟着蒙上一层薄雾,他看不真切,只知道她正被某件事情给严重困扰着。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端起瓷杯啜饮已经温掉的参茶,微皱眉心搁回桌上,稍微瞥过眼再去看她,她还是呆呆地伫在那发楞。于是,他合上帐本,顺便将杯盖盖回瓷杯上头,两个声音一前一后,一个沉甸一个清脆,蓦地就把茵茵飘远的思绪拉回。
“这茶一定是凉了,奴婢去为庄主换上热的。”她有些心惊地捧起茶杯直往外头走。适才想事情想得过头,几乎忘了自己还在书房里伺候着。
“用不着忙,我不渴,妳回来吧。”他一丝不苟地说道。
茵茵惧怕地扭过脸,见他并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又折回了原处。
“妳一定要这么怕我吗?”他将身躯安靠着椅背,双手平放在椅把上,沉稳内敛的表情,刻意漫不经心来掩饰真正情绪。
“奴婢是……尊敬庄主,就和其它人一样。”
“妳想嫁人吗?”他突兀地开口,双目如炬熠熠慑人。
她睁眼拼命摇头,心里惶恐难当。“当然不想!奴婢愿意一直伺候庄主,请庄主千万别安排奴婢嫁人。”
她的慌乱神情,莫名勾起他几乎遗忘的陈旧往事。多年前,也曾有个女子这般慌乱地对他摇着头……
心烦地离开椅背转换姿势,将身体斜倚着桌缘,阴霾的眸光盯着一束纯白色的鲜花,伸手抽出一朵到鼻下轻嗅,清新淡雅的香气,像那个她、也像茵茵,是这样的纯真、美好、娇女敕,含苞待放,却……
饼了片刻,他才又重新开口:
“妳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只能把头压得极低,声音细小又带着沙哑。
“对奴婢而言,庄主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怎么个好法?”
“嗯……庄主善恶分明,光这一点就让奴婢确定庄主是个大好人。”
他的唇线渐渐勾出一道森冷的笑痕。“不,妳错了,我非但是个好人,还是个善恶不分的大坏人。”
他的说法又让她吓一跳,急忙抬起了头。“如果庄主善恶不分,奴婢早就没法儿在这庄里待下去了。”
“一个害死了自己妻子的男人,会是一个好人?”他轻轻地道。手上那株白花在他揉捻下,折毁的花瓣一片片坠落桌面,枝梗的部分也被一段段扯断弃于地上。
茵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双唇泛白,颤抖的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她一点也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害死了自己妻子?庄主以前曾经娶过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