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两人只隔了一层棺椁,却无法探知对方的武功根基。
他到底是谁?
自从到了日月双城,柳下少争闲坐厢房的时光越来越多。
等待莫泾阳前来的他,漫不经心地靠在斜依床榻,摇着折扇若有所思。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柳下少争不觉一笑,故意躺下来,盖上一床厚厚的被褥。
进屋的人看到他背对外面,一副呼呼大睡的样子,竟也没说什么,上前来到床榻边,坐在置放衣物所用的椅子上,静静地瞅着柳下少争。
柳下少争侧耳听了一会儿,轻叹一声自己坐了起来,回头看看来人,“你是一个没有半点情趣的人呀。”
大多人看到作客异地危机重重的人在安然入梦,都会发出无法理解的惊呼吧。
“让你失望了?”泾阳低声问。
“那倒不至于,只觉得身为一个妙龄女孩,你得到的太少。”说罢,柳下少争正色道,“好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要嫁人了。”
“嗯?!”柳下少争原本拉开的扇子骤然一合,“理由。”
“嫁给亡灵,然后成为双城的主人,代替楚山孤面见柳下师——也就是你爹。”泾阳认真地与他四目相对,“你听到消息了吧,朝廷派你爹前来日城兴师问罪,我想他的下一站应该就是月城。”
“我没有听错吧。”柳下少争揉了揉眉心,“死人你也嫁?那是一辈子的事,你最好莫冲动。”
“你没听错。”泾阳面无表情道,“反正嫁人对我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无非是传宗接代,既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不可能让朝廷对失去日城之主的双城下手,双城只要合并实力会大大加强,而我假扮成楚山孤,声称亡故的是莫泾阳,如此一来,比起朝廷得知掌管双城的是女人要更为忌惮,那就不怕呼延军队轻易出动。”
她不愿承认男人比女人强,可也必须面对事实——男人比女人能稳定双城的士气。
“你有没有想过,月城的人听到你亡故会是怎样的状态?”柳下少争直接切入重点,“莫管家听到你的噩耗,是要带人前来日城查探详情,还是乖乖接受双城的合并?”
“月城的人暂不知我来此,日城的人也不清楚楚山孤亡故,只要柳下师一走,我会返回月城给莫管家做一个交待。”泾阳顿了顿,瞅着他,“你能不能……”
“你要我出面,劝说我爹离开日城之后不要再去月城,以免露馅?”柳下少争代替她把剩下的话都说了出来,而后,幽黑的眸子落在她的眉宇之间,“你自己也清楚,强人所难的事,为什么要开口。”
“因为我答应你要去参加虚怀谷的比试。”泾阳眉睫一颤,“这算我们之间的协议。”
“你让我很想——”
“如果你气得想打我,我不会还手。”泾阳的声音越来越低,“是泾阳太过分。”
“是一亲芳泽。”柳下少争的声音压住了她。
泾阳愣住,“啊?”没有反应过来,柔软的嘴唇上已被印上一个轻柔的吻,握着流觞的剑差点落在地上,被柳下少争接了个稳稳当当。
“还能说你对‘嫁人’没有丝毫看法吗?”柳下少争把剑重新放回到她的掌心,“你根本没有经历过的儿女私情,不要轻易对它下结论,这件事我自己会有考虑,你要做什么就只管去做吧。”
泾阳仍有些回不过神——
从来无人敢对她这么无礼!而她,没一剑刺出去,直接送对方归西,也算稀罕之极。怔怔地瞅着他,半天,才咽了口口水,“你认为如此就可改变我的主意?”
“我没想过改变你的想法。”柳下少争说道,“你是轻易妥协的人吗?”
“当然不是。”泾阳倏地起身要走。
柳下少争趁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抬起头望着她神色不佳的秀颜,笑道:“事实上你想问的是我吻你到底为何吧?”
“不要总以为你很了解别人。”泾阳白皙的脸蛋一阵燥热,“看在你是我师兄的分上,这件事就此作罢,你再、再敢——”
“哈,你已想到了‘下一次’吗——”
若她回头,会看到柳下少争掩扇而笑,可那笑容中并无半点轻佻,而是一片纯净。
可惜,此时此刻的莫泾阳,心中忐忑,潜意识不想把太过自我的感情摊开到台面上,何况对方是柳下少争这出了名的风流子?
门被掩上的刹那,柳下少争也提衣下榻,出门走向马棚。
朝廷的人要经过哪些地方,他心底一清二楚,牵出一匹马,自侧门而行,下人们见他是随莫城主同来吊唁的贵宾,无人敢去拦阻,任他顺利地出了府邸,向城外走,城门的关卡因朝廷的人即将进入,城门大开,不等守门的人反应,柳下少争双腿一夹马月复,扬鞭甩缰,扬起一路烟尘,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穿过茂林,绕过溪流,远远地便见到熟悉的旗帜,那是呼延皇朝的火凤图腾。
手持兵刃的侍卫见有一人快马驶来,赶紧拦截在前,大喝道:“何人冒犯?”
柳下少争挑起眉,笑道:“儿子见爹也是冒犯?”
儿子见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住。
柳下少争翩若游龙,双脚一踩脚蹬,跃入这支队伍的人群之中,若穿花绕树,令人眼花缭乱之余,到了端庄的轿子前,止步一礼,“爹,孩儿要见你。”
第5章(2)
“少争?”
轿子里的柳下师听到外面喧哗大作,正要问人出了什么事,乍听到儿子的嗓音,又是欣慰动又是生气,掀开帘子,不由分说斥道:“你怎会在此?为父不是说过,这段日子都要待在京城,不准你到处溜达?”
“对不住,爹。”柳下少争抬起脸,微笑道,“让你担心了,我有事想单独说。”
“你先进来。”柳下师点头,对外面的人马吩咐道:“原地待命。”
“是,大人——”
一声令下,呼延皇朝的人马停止进发,绵延在山路上歇息。
柳下少争上了车随手把帘子拉下,挡住后面投来的好奇目光,开门见山道:“爹,你是不是奉圣旨前来问罪?”
“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柳下师看了看他,“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柳下少争把在双城的见闻向柳下师讲述一遍:“爹,朝廷觊觎双城已久,苦于没有出师之名,而若让双城被皇上掌握,天下怕是再无可敌。”
柳下师一震,惊愕地盯着柳下少争,“你、你知道多少?”
柳下少争微微一笑,“爹,儿子的本事,你心里该是最清楚不过,就算是你不说,我一时无法知悉全部,也会拿捏一个大概。”
“你——哎——”柳下师沉重地叹了口气。
“爹,少争从小就很纳闷,你教我忠臣不侍二主,教我男儿威武不屈,可你却是人人口中的‘大降臣’,若无天大的理由,那爹的教诲不就成了柳下一族最大的笑话?”柳下少争淡淡地说,伸手搂了一下父亲日渐苍老的身子,“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爹这么做只有一词可解释,那就是——‘蛰伏’。”
“你大了。”柳下师有些无奈地摇头,“本想这些事由为父着手就好,你可不必涉猎那些阴谋诡谲,开开心心当个公子哥儿也好……”
“怎么可能?让爹孤军奋战,儿子不是畜生不如?”柳下少争摇着扇子道,“更何况对少争来说,也是很有趣的事,爹,只要你把始末缘由都告诉我,我保证,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