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点点头,往大厅走。刚要踏入,一旁有下人说道:“吊唁者请解下兵刃。”
嗯?这下子,泾阳真的犹豫了。
腰间悬挂的“流觞”是她从不离身的防身之剑,尽避日城不是什么危险所在,可总在潜意识里觉得利刃离手,会处于劣势。
“放肆——”日城的管家赶紧上前,训斥厅外的门客,“也不看看是谁,月城城主乃是贵宾,一切俗礼可免。”
那门客十分委屈地低下头。
泾阳摆手道:“不要紧,他也是克尽职守,泾阳这就解刃。”说着取下流觞,交给了那名忠心不二的门客。
避家欠身道:“城主往里请。”
泾阳进了大厅,来到棺椁的跟前,上香拜祭。
而在院子里陪楚夫人的柳下少争,眼神冷寂,一眨不眨锁定了厅内的每个角落,轻轻摇着扇子,安慰伤心的人截哀。见到泾阳靠近那口棺椁,故意往楚夫人的身侧走了两步,几乎与她就在咫尺,直到泾阳再度出了厅子,回到院中见楚夫人,他又移开步子,站到了泾阳的身侧。
“夫人,我们换个地方谈话吧。”泾阳搀扶住楚夫人。
楚夫人垂泪连连,“好,好,这次请你来日城,就是要议一事,咱们先到我屋中。”转身向侧面走去。
泾阳点头,转头问柳下少争:“你要跟来吗?”
“不用了,我在此即可。”柳下少争说道,“但,你若非必要不要离开楚夫人。”
“哦……”
泾阳颔首,无法与他多说,先往楚夫人的住处一谈。
第5章(1)
柳下少争独自在这院子里面,听一群人哭哭啼啼,看一群人忙来忙去,过了会儿,也走向大厅,管家知晓他是跟随泾阳而来的人,也没多做询问,请他在吊唁簿上签了名就让开了一条道——
当然,柳下少争是随意写的化名。
正厅往里,还有几个和尚坐在旁边超度,袅袅熏香弥散着佛家的味道。柳下少争绕到棺椁一侧,上前捻了香,拜了拜,插入香炉——走过棺椁一侧的同时,低头瞅了瞅,发现棺椁侧面的花纹上留有一排细圆的小孔,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拖着浓浓的鼻音,长叹息道:“悲哉惜哉,年少俊才,修短故天,人岂不伤?”
见他一步步靠近棺椁,管家赶紧上前道:“先生,我们已准备好厢房,请歇息。”
“久闻城主之名,不想今生无缘得见,可否容在下多缅怀一刻。”少争甩开扇子掩去了闪亮的眸子,双肩不住颤动,一副惋悲不胜的样子。
“这,先生在此必会处境伤情,又何必呢?”管家皱眉地赶紧说,“不如先行歇息,也好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柳下少争见他已是额头出汗,也不再刁难,正要迈步出正厅,便听府外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响起,府内人打开大门,一人翻身下马,提起衣襟下摆一溜烟跑来,见到管家,气喘吁吁道:“大管家,不好了,朝廷的来人了!”
柳下少争的双脚停住。
“朝廷来人——”大管家的脑子飞转,“难不成是为了那贡品被劫的事?”一瞪眼,“把话说清,是谁来了、来了多少人、现在在哪里?”
“是呼延皇朝的名臣柳下师大人,说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探望’城主。”那人喘了口气,“大队人马距城还有一百多里。”
爹,是他来了……
柳下少争并不是太意外父亲卷入此事,朝中的事,他虽装聋作哑却心如明镜——身为文臣,父亲已是百官之首;作为武臣,百里封疆是百官之冠;偏偏他们都被指派出朝,必是暗中有人想要故弄玄机,铲除异己。
至于那人的身份,除了皇上唯一的嫡兄长呼延颇黎,还能有谁?
案亲是星之域的降臣,皇上再怎么器重,再怎么破格提拔,内心终有个芥蒂,只要有心人在旁挑唆,还怕皇帝不起疑心?百里封疆说皇上有意封他做太子太傅,多半是想将他安置在身边,随时掌控,若爹有半点不轨的行为,也好当人质。
柳下少争默不作声,选择静观其变。
避家心乱如麻地一挥手,让门客下去歇息,径自对院子里的亲眷们说:“城主新亡,朝廷此时来人,容我问过夫人再作计较,仪式暂移到后堂举行——”说着,大家各司其职,开始往后面的院落搬灵柩。
避家见柳下少争还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地苦笑,“真是怠慢了贵客。”
“不要紧,管家先忙。”柳下少争微笑道,“我是个闲散人,需要帮忙的尽避开口。”
“不敢不敢,先生请到厢房歇息,等莫城主出来,会让她前去找寻先生。”说着一打指响,走来两个批麻的小丫头,“给先生带路。”
柳下少争仿佛心领神会了什么,摇扇而去。
那管家松了口气,飞快绕到后堂,遣退所有人,一关屋门,面朝那棺椁,刚要做出下一步举动,眼角余光注意到红木椅上已坐定一位气息虚无的年轻人,苍白的脸上却有一双无比犀利的眸子,嘴角微挑,冷冷地盯着他。
“主人!”管家下拜。
年轻人正是日城亡故之主——楚山孤!
楚山孤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啜了一口,缓缓说:“老夫人那边谈得如何?”
“回主人,夫人还在和莫城主商议,暂时不知情况。”管家抓了抓头发,“属下有一件事很不明白。”
“你是奇怪为何我没让你在前厅内动手抓了莫泾阳?”楚山孤气定神闲道,“别忘了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人,对了,他在吊唁簿上写的什么名?”
“莫流殇。”管家回答。
“假名字,莫泾阳的配剑叫做‘流觞’,虽是很少人叫得出名,不代表没有人知道,这么巧他就叫做流觞,还是莫家的人?”楚山孤轻蔑地笑了,“暂不说他的名字,这人在晌午打退了我派出去抓拿泾阳的门客,近日一进门,就站在院子里,不肯随莫泾阳入内,怕的就是两人同时被暗算,故此拿老妇人当挡箭牌,一旦我在里面动手,他就会挟持老夫人,若我不顾忌老夫人,必会失信于日城众人,这就是他的目的。”
避家张大了嘴无法合住,“什么,他的城府这么深?”
“不止如此,他是洞察到棺椁里的人有问题,才会一再靠近——”楚山孤放下杯子站了起来,“不是你及时拦住,他大概会效仿古人,堵住弊椁上的气孔,活活闷死我吧。”
“啊——”管家惊了一身冷汗,“莫非主人一再改变计划,都是为了此人?”
“不错,本打算在城外抓住泾阳,要挟月城合并双城,不料在城外被打退,我之后安排在吊唁时动手,可又被那神秘人物给打乱计划,现在柳下师代表呼延皇朝兴师问罪,那也只能看老夫人是否说服得了莫泾阳。”楚山孤一甩袖子,傲然道,“表面上双城都归属莫家也无甚要紧,只要等我拿下虚怀谷的另外两张狐皮,有修罗渊与飞天境暗中协助,复兴星之域的大计不在话下。”
“是,日城的人马没有主人的调动,谁也不会轻举妄动。”管家用力点头,“只不过主要打算何时动身前去虚怀谷?”
“快了,就这几天。”楚山孤闭眼思索一会儿,“我会看看形势的衍变再作决定。”
“那属下这就去老夫人那边守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回报主人。”
“去吧,不要打草惊蛇。”
楚山孤挥手让管家离开,脑海中还在回想柳下少争的一举一动——这个人,表里不一的功夫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