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争,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柳下师苦笑道,“若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为父何必卧薪尝胆二十年?”
“爹是不信孩儿?”柳下少争掌心的折扇在指尖打转,“呵,这天下,无我柳下少争不能之事,只有愿否而已。”
“你,真的这么有信心?
仅仅一瞬,柳下师在柳下少争的眼底、脸上仿佛看到了一张多年不见的面容——那也是如斯的贵气霸道,如斯成竹在胸。
那是柳下师无法抗拒的人,势必臣服。
柳下少争郑重其事地说:“有。”
柳下师低头又思索片刻,终是承认:“没错,当年投降呼延皇朝,爹是为了保住即将彻底分崩的星之域,而且这件事……也并非到爹这里为止,在皇朝之外依然有星之域的人在暗中积攒实力,等待时机。”
“爹可知晓他们是谁?”柳下少争的心底浮现出几个组织的名字。
“嗯,本来还不甚清楚,但——”
柳下师忽然向他投去一抹异样的眼光,让柳下少争一凛,“莫非和我有关?”
“哦,这倒不是,只不过你在月城之时,可遇到过什么特殊的人事?”柳下师问地十分神秘。
“有。”柳下少争立即联想到了莫大管家莫焉非,“莫泾阳的府邸有一个大管家,这人我认为决不单单是管家而已,他有武学根基,虽称不上绝代高手,却也是数一数二,而他的气质更是沉稳过人,尤其是——”
“尤其是什么?”柳下师一抓儿子的肩胛。
柳下少争被那股力道抓痛,“爹,我在管家府邸看到一个水墨屏风,而在屏风上面,竟发现暗藏九廊五门。”
“九——五——那是帝王之数!”柳下师几乎要在马车厢内站起来了。
柳下少争说道:“而这屏风就是那位管家所画。”
“是他——绝对是他——”柳下师喃喃地重复同样的话。
瞅着失神的父亲,柳下少争有一丝了悟,又有一丝模糊,较之在一起时难说清此刻的想法。
“少争,星之域的域主没有死。”
平地一声雷!
柳下少争的扇子敲了一下额头,轻笑道:“爹,这话的意思不是孩儿所想的吧。”
“你认为呢?”柳下师的脸上却无丝毫笑意。
“若他就是星之域的域主,为何这么多年没有和你联系?”柳下少争还在思考,猛地一抬头,“难道他在不久前主动与爹联系上了?”
“嗯,在为父前往日城的途中,有人在夜间向马车递信。”柳下师谨慎地说,“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信已烧了,不过,为父认得主公的字迹,决不会错,而他在信上所提便是于双城之中蓄势待发,目前台面上除了日城的城主楚山孤以外,最有可能是他的就是你所提到的月城莫管家。”
“楚山孤——”柳下少争说,“爹排除他就行。”
“此话怎讲?”
“楚山孤年纪轻轻,不可能是星之域的域主。”柳下少争并没把楚山孤诈死,诓骗泾阳的事摊到台面上,决定先静观其变,“但也有可能被域主收为麾下,成为日后复兴大计的重要依托。”
“那你在外面说要找我究竟是为什么?”
“我想爹在见过日城的城主之后直接回朝……”柳下少争探过身,在柳下师的耳边一阵喁喁私语。
听罢他的话,柳下师陷入一阵沉默。
柳下少争摇着扇子给父亲扇风,仿佛刚才所说的事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直到柳下师对他点了一下头,才真正露出噙在嘴角多时的笑。
要玩就玩大,柳下少争奉陪到底。
日城迎接柳下师的正是扮成楚山孤的莫泾阳。
在此以前,虽没接到一个确定的信儿,但泾阳对她拜托柳下少争之事,仍是有着很大的信心。
日城府里暂收起灵堂,一切摆设如常,下人们各司其职。
初见面,泾阳心底就是一惊,这位柳下大人似曾相识,而又决不是因他与柳下少争是父子的关系。不过眼下不及多想,她把柳下师迎到正厅,吩咐左右退下,这才问:“大人这次前来,是否关于两城供品被劫之事。”
“不错。”柳下师放下茶盏,“虽然双城不属朝廷所辖,但当年两位城主投诚送表也是事实,供品意味着贵方的诚意——老夫这番话,城主应该明白。”
“双城的确难辞其咎。”泾阳颔首道,“听说朝廷已派百里大都督领人马前往玉峡关,如果在下没料错,这件事和供品有莫大关系,朝廷希望双城怎么做?”
柳下师淡淡地说:“城主果然对时局拿捏有度,不错,朝廷收到密告,玉峡关外的修罗渊就是这次劫持供品的祸首,虽然百里都督久经沙场,但修罗渊与塞外的飞天境素好,两方一向行事诡谲,又有天然屏障作为依托,着实难办。”
泾阳挑起英眉,站起来背手走了两步,“柳下大人,朝廷可以确定是修罗渊所为?这个组织在江湖上颇为神秘,加上还有飞天境在后撑腰,就算动用了百里大都督的沙漠之鹰为主力军,也难占到上风……”
“是修罗渊无疑。”柳下师的面色也很凝重,“城主既知厉害,是否能在此役助朝廷一臂之力?”
“也算是将功补过么?”泾阳苦笑道,“大人来得不巧,日城与月城本要联姻,在下按父辈约定迎娶月城大小姐莫泾阳为妻,奈何福薄,佳人数天前不幸病逝,两城都在为此焦灼,至少也要半个月后才能月兑身。”
“哦……”柳下师想起了柳下少争交待的事,不由自主多看了泾阳两眼。
泾阳心绪虽然波动,表面不动声色。
柳下师长叹道:“城主节哀,老夫回去自会向皇上交待,也希望城主尽快振作,前往京城一遭。”
“我会。”泾阳向他一拱手,“在下的未婚妻亡故,按当年长辈们的媒妁之言,双城依旧合并,届时楚某将代表双城助朝廷一臂之力。”
“双城一家人更好。”柳下师顺势而为,起身道,“老夫在途中耽搁许久,也急于回报朝廷,诸多事宜有劳城主知会月城。”
“应该,大人请。”
泾阳将柳下师送出日城城主的大宅府邸,直到呼延皇朝的一行人马消失在官道上,才轻轻地松口气。此刻时近傍晚,夕阳挥洒,大片大片耀在护城河面,涟漪泛起碎金的光泽,令人无法直视。
“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已绕过身边的诸多侍从,柳下少争悄无声息来到泾阳跟前。
泾阳背着手眺望河面,“我在想,怎么谢你。”
“这嘛——”柳下少争的扇子在下巴上轻点数下,“确实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泾阳扭过头微微一笑,“不如让我先欠着吧。”
“好,我就让你欠,不过,少争的这份利息可不低。”柳下少争笑道。
泾阳眸子的视线落在他分明的眉目之间,薄薄的唇略微一抿,“慢慢来还,我想你并不急着索取。”
“我是不急。”柳下少争摇着扇子,意味深长地说,“世上还有很多事,不是一蹴而就便能成功,你说是吧?”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泾阳正色道,“等晚点和府邸的人安排一下,我就随你前往虚怀谷。”
“嗯——”
柳下少争点头,与她一起回城。
第6章(1)
万籁俱寂的夜。
当大多数人都在睡梦中时,两道出类拔萃的身影手持令牌,避开巡查的侍卫,施展轻功跃上三丈高的墙头,离开了日城。
前行一段路,确定四下没人跟踪,其中一人停下脚步。
“为何不走了?”泾阳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