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少争似乎在想什么,半天,问道:“你都跟他们说好了?”
“是,我说有私事要处理,七天内回来主持大局。”泾阳缓缓说,“楚山孤一死,老夫人无依无靠,只能倚靠我来主持两城的事宜……”顿了顿,“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日城的百姓和月城的百姓都不知道你取代了楚山孤。”柳下少争若有所思地仰望那轮明月,“如果反过来呢……”
“你是说若楚山孤取代——”几乎同时,泾阳想到了被行刺的事。
不等泾阳说完,柳下少争修长的手指点住了她的唇,“你心里暂且存疑就好,一切都是表象,不到最后不要下定论。”
温热的手指令泾阳的脸一红,幸好晚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她定了定神,“不要把我当三岁的孩子,泾阳好歹是一城之主,就算没师兄的狡黠,也可独当一面,关于日城与月城近日的事,我多少有点头绪。”
柳下少争瞅着她一径笑。
泾阳避开了他的视线,“你看什么?”
“在少争眼里你不是三岁孩子,也不是一城之主。”柳下少争神秘兮兮地说。
“那是什么?”泾阳狐疑地望着他。
柳下少争但笑不语,走了两步开口:“我们再往前走一段路,然后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到了虚怀谷你就没机会歇息。”
“我不要紧。”泾阳仍旧往前走。
柳下少争伸手一抓,握住她的手腕,“听话。”
泾阳说:“那不如就地歇息——还走什么呢?”
“也可以。”柳下少争席地而坐,拍了拍身边的空地,“来,荒郊野外,坐在一起过夜比较暖和。”
泾阳盯着他半天没动地方。
柳下少争一本正经说:“你怕我又‘轻薄’你?”
泾阳毫不拘泥地坐到了他的身旁,“人人都说你柳下公子最爱美人,莫泾阳既然不是什么美人,有什么好怕的。”
柳下少争偏过头,似笑非笑,“何必妄自菲薄?”
泾阳没理他,稍稍侧了侧身子,靠在树上闭眼养神。
柳下少争也不再吭气,双腿一盘,默默地打坐,不知过去多久,忽然,浑然入梦的泾阳叫了一声,双手撑地,浑身战栗地挺直腰。
“泾阳、泾阳?”
柳下少争低柔地喊道,见她肩头还在颤,便伸手想拍一拍,哪知手指刚碰到衣襟,便被泾阳反手扣住腕骨,一个随之而来的力道让他差点被甩出去,幸好反应迅速,在身形前倾的同时,另外一手伸到了泾阳的腰后,五指一拢,牢牢卡主,不但没有被牵制住,反而居高临下将泾阳压在身底。
“放开!”泾阳用力挣扎却无可奈何。
柳下少争将她两手抓在一掌中,空出的手模了模挣扎之下散落在鬓角的发丝,濡湿的触感令他心头一软,“你做噩梦了。”
“不知道你胡说什么。”泾阳生气地说,“快点起来。”
柳下少争手指一拂,点了她的麻穴,将动弹不得的人搂在怀中,不再与她争辩,直到她的喘息由重变轻,有急变缓,方才低下头,在她耳边指点,“女孩子脆弱的一面,会让男人格外怜惜,这不是示弱,而是一种策略,嗯?”
“你觉得我在博取你的同情?”情绪稳定些的泾阳冷笑,“需要求人,我会直接而不是扭捏作态。”
“我是教你。”柳下少争无奈地摊手,“比如方才,既然做了噩梦,而我又在关心你,你就该让我好好安慰……然后……”
“然后?”她挑起眉,“我说什么你都答应了?”
“说不定哦。”柳下少争听到那恢复自若的口吻,也有了笑意,“你想要什么?”
那双墨色的眼眸如漆黑的夜幕,而闪烁的光泽则是点点星子。
“我……”
泾阳如同中了迷蛊,躺在一名相识不久的男子怀里,被他像婴儿般抱着,耳边是充满呵疼的嗓音,平生初次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面对她毫不设防的纯净素颜,柳下少争也有一丝恍神,不过,很快清醒,故意与她拉近距离,贴着那诱人的红唇呢喃——
“告诉我。”
泾阳闭上了眼,无声无息的叹息流泻在唇齿之间:“我想要的很简单,又很难,也许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听到这么一番话,柳下少争也来了兴趣,将她放平之后,一手支颈,侧卧在对面,一眨不眨凝视,“让我猜看看。”
“不要随便臆测别人——”
“你想过哭。”
“你——”
“你想过逃。”
“我——”
“你想过死。”
“柳下少争!”泾阳几乎是悚然地吼出他的名。
柳下少争却是不慌不忙地揉她的发顶,“别激动,我欣赏的那个莫泾阳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的女子。”
泾阳躲不开他的手只得持续以眼神瞪视。
“何必这么压抑?”柳下少争掏出扇子,给她扇了扇,“其实,只要双城不再为朝廷的供品而心力交瘁,身为城主自然没有那么大压力,而日子轻松的人,没有谁会笨到想不开要自寻死路。”
“公子哥儿说的倒容易。”泾阳笑得苦涩,“从小到大,我看着城里的百姓吃不好,穿不暖,还要被迫缴纳供奉朝廷的饷银,十几年如一日,哪有可能说变就变?我娘这一辈勉强撑下来,到我一代,更是责无旁贷。”
逃,那是最奢侈的想象。
“你要继续这么过去下去吗……”柳下少争冷不防说,“我看没这么简单。”
泾阳陷入沉思。
柳下少争解开她的穴,翻身坐起,轻摇着扇子,“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咱们之间远不可能只是师兄妹关系。”
含糊不清的语意使得泾阳一震。
“你我心照不宣。”柳下少争微笑如昔,“别把对方想得太坏,也莫把对方想太好,这才有一个余地。”
“你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泾阳整了整衣襟,持剑起身,“我只不过是梦到溧阳有了危险,很不放心。”
“终于肯说了。”柳下少争拍了拍她的肩,“那么我也可以坦言相告,她不会有危险,有人保护令妹。”
泾阳敏感地一扬眉,“你不是不知晓她的去处?”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了。”柳下少争走了两步,拉开的扇子又缓缓合上,“我在途中确实遇到她被人追,但当时不清楚是你派的人,所以将她救上我的车,不过见溧阳姑娘精通岐黄,就与她定下协议,帮我医好百里封疆的伤,我就为她保密。”
“你!”泾阳怒气横生,“为什么不早说?她的离开,让两城陷入左支右绌的局面。”
“她留下,你会让她走上你现在走的路?”柳下少争一脸了然的模样,“到时的局面会比现在让你更难心安。”
“百里封疆在前线打仗!”忧心忡忡的泾阳口气凌厉,“据你爹说,朝廷派这位大都督剿灭西北地区劫持供品的响马,而那些贼决不是泛泛之辈,溧阳还小,万一出了状况,你来还我一个妹妹?!”
“你比她大多少?”柳下少争突然问。
“问这个做什么?”泾阳满心都是溧阳的安危,心烦意乱。
“你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为什么你可以独当一面,她不可以?”柳下少争轻笑,“我想溧阳一定不喜欢你。”
“柳下少争!”
泾阳像是辈踩到了尾巴的猫儿,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一双眼瞪得浑圆。
“我说对了,哈——”柳下少争不再深揪她的痛处,示意少安毋躁,“之前说了,有人会保护溧阳的安全,你不用担心。”
泾阳瞅瞅他,努力冷静了一下,问道:“那个保护她的人不会是百里封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