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千君一眯眼,“我是否可以将此理解成‘威胁’?”
“也无不可。”袂雪神色凝重,一抱拳,“我会如实回报给大当家,告辞。”
笑千君并不阻止,目送袂雪走到茶棚外牵着那匹雪白的马远离,才轻笑数声。
想让修罗渊的二当家独善其身?
痴人说梦……
“还没有找到人?”
偌大的内相府,亭台楼阁,水榭环绕,一身朝服尚不及换下的柳下师穿廊过苑,掌中拐杖不断敲击着太湖碎石铺陈的绿柳小径,满脸威严。
小厮战战兢兢地摇头,“老爷,目前还、还没动静,不过小的已让府里最得力的门客外出寻人,相信很快就有公子的消息了。”
“胡闹!”柳下师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浮现青筋,“我不是说过,让虎伯寸步不离跟在公子身边,为什么还是被甩开了?”
“这、这个……”小厮支支吾吾道,“是虎伯掩护公子走的。”
“什么?”柳下师怒不可遏道,“岂有此理!这些人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一家之主?少争平日游手好闲、四处挥霍也罢了,如今皇恩浩荡,圣上许他到到翰林院任职,竟给老夫连人也消失不见?”
“老爷……息怒……”小厮意识到月亮门洞外有一行人前来,赶紧提醒,“好像是宫中来人了。”
柳下师余怒未歇,胸膛起伏不定,掉头朝远处一瞥,也不禁神色更变,主动迎上,向为首的人一颔首,“刘公公,何事前来舍下?”
刘公公是皇宫十二监之首,专司传达圣意,他的来意绝不单纯。
刘公公细细审视老者,粗中兼柔的怪腔发出一阵笑声,“呦,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把咱们柳下大人气得脸色发青?告诉老奴,一定上报给圣上,治他个不敬之罪。”
“公公见笑,是老夫管教不严,一点家务事怎敢惊扰圣上……”柳下师正色道,“还不知公公此次前来……”
旁边的小太监把一个铺着黄锦的托盘呈上,刘公公拿起上面的卷轴,缓缓展开,“咳,柳下师接旨。”
柳下师闻言,一甩官服前襟,下拜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年星之域败亡,日月双城向吾朝俯首,年年纳贡,今朝贡品在边关被劫,吾朝虽派大将剿匪,日月双城迟迟未见表诚,朕特派柳下师为钦差大使,前往双城彻查究竟,钦此——”
“老臣领旨。”柳下师双手过头,接下圣旨。
刘公公扶起柳下师,“老大人辛苦,双城距皇朝不近,舟车劳顿,还是早些准备。”
“多谢提点。”柳下师握着圣旨,忽又问道:“公公是否知晓,这次圣上派往边关剿匪的是哪位大人?”
刘公公翻眼想了想,“圣上还没下旨,不过,老奴有看到百里大人入宫。”
百里封疆?
柳下师心念一动,百里封疆前些日子在木兰围场伴驾,结果狩猎时受伤,记得皇上还派御医前去会诊,想来该是没那么快好。固然,若论实力,王爷呼延颇黎一手栽培的‘沙漠之狐’不及百里封疆的沙漠之鹰那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却也是一支出类拔萃的人马,皇上没有理由派受伤的人才是……
刘公公见他眉头紧锁,以为还有不甚放心之处,赶忙笑道:“大人是担心令公子之事?放心吧,皇上对他逾期没有到任的事并未追究,只说柳下公子才华横溢,当然喜爱四处游走领略山川河泽之美,等他归来即可。”
“臣谢皇上恩典。”柳下师不着痕迹将一小包东西塞入刘公公的袖底,“也劳公公长久以来在旁美言。”
“这是自然,柳下大人是呼延皇朝的名臣,功在社稷,老奴不过是略尽微薄。”刘公公笑得合不拢嘴,低低地咬耳朵,“大人,老奴跟您直言,皇上对令公子的文韬与墨宝很是欣赏,皇后也有意请他入太子府指点学识,但若不先进翰林院任职而直接拔擢为太傅,恐会落人口实。”
太傅……柳下师一怔,“公公,犬子那点小聪明恐是不登大雅之堂。”
刘公公摆摆手,“哎呀,大人太谦虚了,令公子是百年难遇的才子,单是一幅《春秋百战图》不乏万金欲买之人,而说到文章诗词,更是妇孺熟诵,可惜不曾参加京试,否则定是个状元郎。”
“这……”柳下师苦笑道,“老臣代犬子多谢圣上、皇后的厚爱。”
“好啦,老奴出来许久,也该是回去的时候。”刘公公揣好柳下师所赠之物,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宫。
“来人,送公公。”
柳下师召小厮送走刘公公,又看了看那张圣旨,不由得长叹道:“该来的总会来,想避的还是避不开。”
“老爷?”小厮望着他凝重的样子,担忧不已。
“唉,加派人手,尽快把公子找回来。”柳下师吩咐罢,遣走所有的下人,独自回到书房,仰头看了看墙壁上挂的画——那是少争从外面花了一千多两银子买的,至于有什么来历,值不值得,他从不过问,但那画上倒也看不出什么。事实上,柳下少争屋子里尤有不少奇怪的东西,他对此已习以为常。
不过,回想起刘公公不久前说的话,柳下师拧起双眉,手指轻敲桌案,喃喃道:“偏偏此时让我离京,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或是……”狐疑地顿了顿,“一旦少争入宫跟在太子身边,无异于是牵制了我。”
最麻烦的是百里封疆也被派去边关剿匪,少争那孩子一点官场的手腕都没,若是有心人趁机暗中作祟,他不在,百里封疆也不在,谁能帮忙?指望那位刘公公是做白日梦,老宦官在宫里走跳多年,最会见风使舵,有了危险,属他们把关系撇得最快。
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第2章(1)
柳下师担心的人此刻在游山玩水。
从孤雁峰到位于呼延皇朝西南方的月城,说近不近,还是有一段日子要走。只是,赶车的虎伯没那么轻松,时刻戒备着,生怕再出现孤雁峰上发生的意外,坐在马车里的柳下少争显然没那么大的压力,手持一卷古书,悠闲地枕在毛茸茸的软枕上看着,不时掀开紫色的帘子,瞧一瞧难得一见的野外风光。
“吁——”不知为何,虎伯勒马喊停。
猛然,柳下少争身子向前一倾,扶住了两侧的车厢壁,“发生何事?”
虎伯的声音有些怪:“少爷,前面有人。”
“什么人?”柳下少争好笑地说,“不会这么巧遇到响马吧?”
“不,似乎是个姑娘。”
泵娘?柳下少争稍有了些许兴趣,一挑帘子,来到马车外,站在虎伯的后面眺望,淙淙流水畔,坐着一位背着箩筐的少女,蓝的衣裙上沾染了不少鲜血,一时之间也难以分辨是来自她的身上还是他处所溅。那少女低着头,看不清样貌,手指撑着地面,几次想要站起来都以失败告终。
柳下少争下了马车,来到近前,摇着折扇一颔首,“姑娘,需要在下帮忙么?”
那少女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眼也不抬一下。
虎伯拦住柳下少争欲行的步子,“少爷,不知对方身份来历,靠近恐有不测。”
“无妨。”柳下少争一笑,提起衣襟下摆,半蹲在她跟前,“姑娘,你一人在这前无村后无店的地方,甚是危险喔。”
少女一刹那扬手而出,粉末扑面。
柳下少争勾唇低笑,适时一甩折扇,挡了个正好。
少女诧异地张了张嘴,“你……竟然……”
这一甩扇并非是简单地遮掩面颊,而是利用风势,将已是粉末的药物化为虚无,消散于天地。